朕不想复国 作者:窈窕小妖
再回到皇宫,局面便彻彻底底地改变了。
倒燕派的最后一位人物薛成化不但犯了滥杀百姓之罪,更是和乱军穆渊勾结在一起,意图谋逆,此等大罪,已无生机。
穆渊作为同党,一同被判死罪。
至余下的几万乱军戍卒,凡是愿意认错招降的,皆放其一条生路,剩下薛成化、穆渊的心腹将领,只能一同伏法认诛。
辉辉大义,就此得昭,下一步,便该论功行赏。
此次围剿逆贼,推翻倒燕派,功劳最大的,当加官进爵,给予高官厚禄。
对此,朝臣都没有意见,可当一纸诏书下,决定将豫州牧升任为一品车骑将军,受封燕国公之时,整个朝廷都有些哗然了。
豫州牧虽固守城池有功不假,可也不至于如此一步登天,鸡犬飞天啊。遥想当年在统一塞北草原上立过定鼎之功的将帅们也只是加官不封侯,封侯不加官啊,更何况今日之豫州一战,虽则惊险,却远远不到千钧一发、危如累卵的地步。豫州牧竟能一举加官封侯,实让人侧目。
众人暗地里纳闷不平之时,有人恍惚看透了事情的真相:自古帝王多疑心病。豫州牧今朝得了如此大的军功,陛下自当有所忌惮,因而故意赏下天大的恩赐,且看豫州牧能不能把握得住呢。
经这么一解释,百官倒是茅塞顿开了,一时觉得通透无比,皆放下嫉妒不平之心,都做一副隔岸观火的看好戏姿态。
却不料待好戏开场的那天,所有人都彻底傻了眼。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经过一个月的朝政整顿,大多事务皆已尘埃落定,恰逢仲夏时节的暑气渐消,佳节将至,北渝帝都便预备趁此机会大宴群臣,一则共庆中秋,二则既往开新,涤荡被倒燕派把持的旧貌,开清明治世的新颜。
满月如银盘,初挂柳树梢。皇宫里面张灯结彩,华美之至。
宴席已开,宾主皆落座,唯有一人,姗姗来迟,始终未见其踪影。
正是传说中守城半个多月,在豫州之战立下汗马功劳,被封将封侯的豫州牧。哦不,现在应该称其为燕国公了。
席上众人表面上推杯换盏,谈笑晏晏,暗地里却都对这位燕国公翘首以盼,急于一睹其真容。
有人偷偷觑了眼御座上的圣上,见薛景泓坐在那里面沉如水,脸上看不出喜怒,心下便有些幸灾乐祸了:这下好了,燕国公居功自傲,胆敢让陛下等他,恐怕不日就会被陛下厌恶,自食恶果。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门外的太监终于通报:车骑将军、燕国公觐见。不多时,便见一道颀长秀挺的身影从大殿之外的玉阶上缓缓走来。
那人一袭紫袍加身,袖边滚金的蟒纹在宫灯下泛起莹润夺目的色泽,一步步走得近了,坐在大殿门口处较劲的官员方觑到了这位燕国公的真面目。
有人开始惊叹这燕国公的好容貌!玉质容颜,竹质身姿,身披紫袍,倒不像是传闻中杀伐果决的英武将军,反更像是神仙人物,丰神俊朗。赞叹间一时竟忘了之前对他的敌意。可紧接着,燕国公到殿中行礼站定,方有人觉察出不对劲来。
尤其是一些在朝中资历老、经历多的大臣们。他们惊愕地盯着他,张口结舌,大惊失色。有年岁高的,生怕自己老眼昏花看走了眼,便左右询问,交头接耳。不多时,大殿之上所有的人都意识到了不对,刚刚的戏谑心情一扫殆尽,满朝哗然一片。
可偏偏众人瞩目下的那对君臣仿佛没察觉到丝毫问题。非但如此,他们的陛下自青年到来之后眼角眉梢便挂着一丝笑意。
任谁都能看得出,那笑容有多真切愉悦。
陛下这……不会是神志不清吧?
穆崇玉听着耳边嘈嘈切切的议论,心里百般滋味。旁人不解,他自己又何尝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以这样的身份站到北渝皇宫的大殿上。
“穆崇玉叩见陛下!”
穆崇玉声音清朗,字字清晰,他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北渝人的礼。
这一下,所有人都听到他喊的是什么了。
旧燕之主穆崇玉!他的确是旧燕之主穆崇玉,而不是什么豫州牧宗裕!
这怎能如此荒唐!
御史令郭浩儒有直言进谏之责,他又性格刚直,向来直言不讳,当即便站了出来,矛头直对穆崇玉:“下官记得这位是皇上身边的起居舍人穆舍人吧。穆舍人在外浪荡两年,回来之后便不记得自己的本分了吗?下官怎么不知,穆舍人能够有资格站在这中秋大宴的殿堂之上?!”
这一问,恰问出了朝堂上众人的不满,众人安静下来,都面露不善地盯着穆崇玉。
薛景泓的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穆崇玉,直到这会儿,才不得不恋恋不舍地移开目光,收敛了眼神里的情感,不喜不怒地扫视了一圈他周围的臣子。
除了邹淳,大概没人能理解自己会有如此的惊世之举。不过,他对此毫不在意。
“今日,朕给诸位爱卿重新介绍下穆崇玉。崇玉前者因颁布新政,对豫州治理有方,使得百姓安居乐业,豫州风气清明,后者因大败薛成华,捉住逆贼,保社稷有功,朕特升任其为一品车骑将军,封燕国公。”薛景泓一字一句地说着,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群臣的反应。他在众人脸上看到震惊,看到难以置信,看到种种恶毒的猜忌。
薛景泓皱了皱眉头,稍微一顿,继续扬声道:“今赐燕国公封地豫州、徐州、荆州、扬州四地,共计三千八百里,城池七十六座,聊表朕心,望燕国公能代朕继续固守疆土,绵延恩泽。”
“崇玉叩谢陛下!”穆崇玉深深地望了薛景泓一眼,再次单膝而跪。薛景泓能做到这等地步,已实属不易,他应该学会知足。
满朝忿忿而怒。
陛下这是疯了吗?!赐高官厚禄便也罢了,把那千里沃土拱手让人是何用意?!这与放虎归山何异?
再看那旧燕之主,口中既不自称微臣,又不行双膝下跪叩首之礼,何曾有一点俯首称臣、感谢皇恩的姿态?他分明是异心已起,只怕是还做着南燕之主的旧梦!
郭浩儒拍案而起:“陛下不可!”
“古之祸患,皆从藩地起,先有东周诸侯割据之祸,后有西汉景帝七王之乱,陛下难道想重蹈覆辙吗?更何况,”说至此处,情绪颇有些激昂的郭浩儒声音兀地冷冽下来,他冰冷地瞥了眼背脊笔挺的穆崇玉,道:“此等叛贼逃犯之徒,焉能担此重任?陛下今日赏下如此厚重皇恩,焉知此等朝三暮四之叛贼,不会恩将仇报、背信弃义?”
穆崇玉把这话听在耳里,若是从前,想必他定然会羞愤欲绝,然而如今,这些话却不能动摇他分毫了。
他已经见过太多指责他、辱骂他的人了,终于渐渐明白,旁人的辱骂指责,或许并不昭示着自己是错的。与此相反,那人越咒骂,越显露出他心底的惶恐与忌惮。
他从前也是如此在心底咒骂薛景泓的,可是今日,他打算放下一切猜忌与犹疑,转而去信赖他。
于是穆崇玉默不作声,他挺直的背脊没有一丝颤抖,只静待着薛景泓的回应。
作者有话要说: 下次更新10月7号~
第60章 尘埃落定
薛景泓并未被激起怒火, 他眼底幽深一片,只在目光触碰到穆崇玉的时候才会泛起微微的波澜, 转而又是一片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