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笙此刻就坐在外园的一方小桌上,这个位置靠着莲湖,沿湖都摆上了温房培育的月季花,湖面在灯火的映衬下波光粼粼,风景特别美。
他是跟着容胥来的,临近畅春园时,容胥叮嘱了白笙不许乱跑,就命江有全带着白笙去找了个席位,宫中没有妃嫔,因此外园席上没什么讲究,也比里面更自在些。
白笙连披风都没解,因为没人管,菜肴又丰盛,连一旁侍候的小宫女给他掺的酒,他都管不住嘴小小抿了几口,一不小心就吃的太撑了,晕晕乎乎的伏在方桌上揉肚子。
男女不同席,即使在一个院子,中间也隔着几张水墨山水大屏风,白笙桌位旁边坐的都是些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少年人,聚在一起聊的很投入,白笙支着耳朵在边上凑热闹,他不一定能听明白他们讲的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听的欢。
“你们听说了吗,我听我爹说,南明郡王这次入京朝拜还带了两位郡主一同前来,据说是要在京城议亲呢。”
“你这都是陈年老调了,遍京城谁家没接到消息啊?我这儿有更厉害的......听说这次一起入京的,还有南明郡王的世子庞厉!”
“嗨,世子怎么了,又不比咱们多个脑袋多条腿,哪有郡主好看。”
“你不知道,先皇在时,南明郡王府的世子曾和昭庆公主议过亲,当时先皇亲自给赐了婚的,两方商定了婚期,就连宾客都已经请了,皇上还承诺要去主婚,结果在大婚前几日,这庞厉忽然悔婚说不娶了!虽然消息现在都已经没了,可在当时这事闹的不小呢,昭庆公主为这还寻了短见!幸好及时发现给救回来了,不然今日有没有南明这一脉都还不好说......”
“这,这......这南明王世子也太嚣张了!尚公主是多大的荣耀啊,好多人望穿眼睛都望不来的事,他还敢悔婚?这不是明摆着甩皇家脸面吗!”
“可不是,先皇大发雷霆,差点连郡王爵位都给夺了,最后虽看在以往战功上的份儿上没夺爵,但也剥了郡王大将军一职,收缴了当年御赐在京城的郡王府邸,阖府上下都分封到南明那个穷乡僻壤里去了......”
“真是令人唏嘘啊,南明王战场上拼死救了圣驾才挣来的爵位,怎么就生出来这么个儿子......不对啊,你刚刚说的是世子?庞厉都这么混了,他爹竟然还能给他世子当?”
“哎,你这就说到点子上了,这就是南明世子和咱们不同的地方,这事要放在咱们身上,不被拿家法抽断腿都算好的了,可放到世子身上,人家照样还是世子,南明王都被贬了职,也还是指着他那儿子的。”
“怎么回事儿!”
“这庞厉可跟咱们不是一路,我听家里说书先生说的,世子庞厉在当年可是京城头号风流公子,长的英武俊朗身份贵重自是不必说,关键人家年轻有为,第一年下场科举,就一举夺得了榜眼,当年三甲一起骑马游街,姑娘们丢的花沿路都铺满了,和他同居三甲的状元探花皆年逾半百,头发都白完了,你说姑娘们的花是为的谁?那可是当年遍京城闺阁女子都盼嫁的人物,不然皇上怎会亲自指婚。”
“入朝堂,尚公主......这眼看着就是锦绣前程,庞厉这是为了什么啊?”
“谁知道呢,当年大家都说南明世子是世家子弟中第一稳重的人,凡领的差从未出过差错,可谁能想到最稳重的这人却做出了件最惊人的事,而且我还听可靠消息说,如今六年过去了,南明世子不仅没娶,就连小妾也没纳过一个,你们就说这事儿奇不奇?”
“奇奇奇,真奇了!我就想知道这庞厉究竟是为了什么......”
“按理说没理由这样做啊,这世子该不是中看不中用,有什么隐疾?”
男人们的乐趣就是这么简单,一众人愣了一下,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穴位,歪歪倒倒哄笑成一团,白笙见他们笑得开心,也被带的忍不住弯着眼睛跟着傻笑起来,虽然白笙根本没听懂他们在笑什么。
这些平日里就爱玩闹的纨绔子弟原本因为是在宫中都挺谨慎,笑了一通以后慢慢就聊开了,有个人开了头,话题慢慢就聊的广了,还小声聊起了宫里的事。
“我跟你们说了你们可别传出去啊......我听说前几日,平清宫忽然出现了一个小公子,长的天仙似的,极受陛下宠爱,不仅能同席用膳,就连夜里也是宿在主殿里面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你这就太胡扯了吧!你说谁我都能信,你说咱们陛下?打死我都不信!”
“哎呀,我骗你们做什么!你们忘了?我大哥半年前不是被分到平清宫当差了吗,这事就是他这次休沐回来不小心说漏嘴的!”这人说着还抬起手,信誓旦旦的模样。
“郑二你可真狠,那不是你亲哥吗,你哥说漏的话了拿到这儿来说,也不怕害死你哥......”有人挪揄道。
被叫郑二的人讪讪的,“这不是就图个开心吗,你们都讲了我总不能干坐着吧?再说你们不说出去不就行了吗......”
“就是你敢说咱们也不敢听啊......”
虽然嘴上说不敢,一群人最后却还是围在一起聊了起来。
大周新帝十五岁继位,一手铲除叛乱整顿朝堂,又亲兵征讨踏平蛮夷解大周百年之忧,容胥于朝政不勤,且独断专行,却又于决策上从无遗漏......种种这些旧事,在这群年轻气盛的年少一代们听来,反而成了深藏不露的帝王之术,生出更多的是推崇和景仰,而不是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