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我姓纪,纪观其。”纪观其道,“元岳应当向你提起过我。”
“他说是你将他养大,教他本领。他很尊敬你。”祝弃目光复杂。
纪观其慵懒地笑了笑:“我可教不了他。他天生命格特殊,唯有天地有资格教养他。既然你来了,我想,我已经不必解释他的命格。”
“他……”祝弃闭了闭眼睛,涩声道,“他那么好的人,不该有这样的命。我听到了纪泽与他的对话,纪泽说,你有办法为他延寿?”
“哦。”纪观其修长的手指轻轻扣上围栏,漫不经心地敲打,末了道,“纪泽,给我拿个橘子过来。如果家里没有,就去外面买。”
纪泽点点头,沉默地走了出去。
支开纪泽,纪观其双手撑在栏杆上,用力似是想要撑起身体。这本是一个极为简单的动作,他却做得异常艰难。
祝弃原本在冷眼旁观,等他继续说下去,但见他身子摇摇欲坠,脸色在月光下更显惨白,饶是疑心这家伙使诈,终于是上前帮了他一把。
纪观其的身体很轻,几乎不像一个成年男人的体重,祝弃心中狐疑,再看纪观其的双腿时,突然发现有些别扭。
“你的腿……”
纪观其此时已经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懒洋洋趴在围栏上,听到祝弃疑问,低头朝下方望去。
纪泽的车正开出大门,像是买橘子去了。
“这个嘛,倒是可以给你看看。”纪观其随手提起了自己的裤腿。祝弃一见之下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纪观其的腿,从小腿下部开始竟然已经萎缩变黑,像是风干已久的腊肉,上半截小腿修长结实,肌肤如玉,而下半截却是漆黑干瘪,对比之强烈,令人心惊肉跳。
“为什么会这样?”祝弃问,“这跟元岳有关系吗?”
纪观其放下裤腿,遮住萎缩的部位,笑道:“这双腿,正是因为我替他占卜生机,遭遇天谴才废的。也就是在那一年,他与祝家的后人订了娃娃亲。”
“祝语霖……就是他的生机?”祝弃咬着牙问。
“祝语霖很有可能身怀七窍玲珑心。”纪观其瞥了祝弃一眼,轻笑道:“怎么,你不甘心?”
“我……”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是祝家的弃儿。”纪观其道,“或许,我不该称你为祝弃,而应该叫你的原名,祝琳琅?”
听到这个名字,祝弃浑身一震,几乎是下意识地否定:“不、我不是他!”
“你确实不是祝家的后人。”纪观其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怜悯,“你不是祝建英的儿子,而是——”
“我是个野种!”祝弃愤怒地打断了他,“我天生没爹没妈,行了吧!”
纪观其摊摊手,似乎是觉得祝弃的反应有些无趣:“何必如此激动,我只是说出事实。”
祝弃冷笑:“既然你调查过我,应该知道我的脾气。”
“不错,所以我支开了纪泽。”纪观其道,“接下来的谈话,元岳不知道,纪泽也不会知道。只有你我二人知晓。”
“……为什么?”
“因为他们都是正直的好孩子。”圆月被乌云遮蔽,暗夜的阴影中,纪观其唇边扬起一抹暧昧的笑意,“而你不是。”
第98章 莫名心痛
元岳正身处云海之巅。
四下是茫茫云涛,云气时而化为重峦叠嶂,时而变成车水马龙。元岳坐在不断变化的云海中心,心静无波。
十九岁之前,他身处深山,没有电视,没有网络,每日接触的只有寥寥几人,能看到的只有故纸堆里零星的故事。
师兄曾说,他生来便是世外之人,不染红尘俗世,也不会为尘世所苦。葳蕤山里没有苦难,而外面的世界则充满艰辛与险恶。
元岳人生的前十九年,果然没有任何烦恼。
山外来的飞机一月两次,带来充足的物资。元岳不必走出山谷,便可以品尝世界各地的美味佳肴,享受普通人难以想象的一切。有时候,元岳会骑着自己的摩托去兜风,看着葳蕤山壮丽的山崖,看着浩瀚苍穹上的星与云,看着瑰丽的夕阳一点点沉没在山巅的榕树之下。
他没有什么不满足,但也不知道什么叫“满足”。
三年前,他击败所有法术高手,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成为隐机者。
这成就足以令人自傲,但元岳却觉得这一切好像发生在别人身上,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心如古井无波。
日子本来就这样一日一日地过,突然有一天,当元岳骑着摩托穿行过山路,山中的风带着草木上露珠的潮气,吹来一朵小小的、淡粉色的花。
元岳停下车,将这朵花放在掌心。
娇嫩的花瓣伴随着微风拂动掌心的肌肤,它是那样脆弱,那样渺小,却又是那样美丽。
元岳睁大了眼睛,就在这个瞬间,春天到来了。
世界与上一秒别无二致,却从此变得不同。
元岳望向山外,人生中第一次产生了好奇。
山外的花,是什么样子的?
元岳走出了葳蕤山。
师兄没有说错,山外的世界充满艰辛与险恶,连空气都比山中污浊。可元岳却觉得,这里也没有那么差。
他认识了祝弃。
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如此让他着迷。
祝弃身上充满了矛盾的特质,既市侩又天真,既自私又慷慨,既骄傲又谦逊,既狡猾又善良……世上的人大多矛盾重重,言行不一,却没有人跟祝弃一样,那些好的与坏的地方,全都正正好长在了元岳的心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