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说到王室时,钟别狠狠地摇头,笑他天真。姬洛见之,霍然开朗:“为了排除异己,五城五主之中除了姑墨,早没了别国王室。”
答案越发露骨,几人越发沉默。
说来是有些可笑,原伯兮杀光所有能与之一争的圣女和传教宗,在那位置上一坐便是三十载,可到头来野心膨胀,又发现想要得到的东西,却越来越远。以往利益相关,诸国默许天城至高无上的地位,可一旦异心纷起,那些马上杀伐的族群,大可以推翻再造一个。
原伯兮自然不许,于是多年穷心竭力,制出这极乐丹,想叫人成瘾,好皆向他俯首。按钟别所言,这里躺着的都是不肯听话的人,不肯骗发丹药,还心存一善,最后只能惨遭天城毒手。
钟别救不得人,只能替他们收尸。
桑楚吟把余下半颗药送到他的手上:“这也是极乐丹?”
钟别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把药丸搓出米粒大小,塞进了鸟喙里。那只发狂的红眼鸟竟慢慢平静下来,很快眼珠中血色消退,好似恢复如常。
“是,也不是,你现在知道你有多值价了吧。”
方才试验之时,那药丸溶于水,致使发狂而死,可现下喂给喝过那碗泥水而同样发狂的鸟,却有缓解之效,当真奇特。钟别眼中显出狂热,显然这是个惊人的好消息,这里躺着的尸体不必再增加,今夜的将会是最后一个。
但很快,那只鸟两脚一歪,扑腾到地上死了,毫无预兆,朝人满是希望的心上重重一击。钟别眼中的欣喜散去,一屁股坐到地上,像被抽干了魂。
“我看你也不像中了药。”桑楚吟嘟哝一句,只换来他缄默地摇头。
钟别叹了口气:“你手里的是最早的成药,药力不稳,虽可成瘾,但极易致死,如今的极乐丹,乃多次重炼后的成果。我一直在寻求极乐丹的解法,也暗中访求过一些散医,但身处西域,不可过于声张,始终无解。”
“原伯兮为人谨慎,这么多年我能获得的线索,仍只有只言片语,直到我查到白华圣女之死,发现到如今,他还揪着不放。我猜想,当年两人争位时,他便早有谋算,但未免失势,那批成药被他毁去,可中途却出了岔子,被人拿了部分去。但我始终有一点想不通,白华一死,他如今早没了对手,为什么还要为此劳心……直到,我遇到一位逃难到西域的老郎中,他虽无法配出解药,却告知我,或可以毒攻毒。”
众人听到这里,都已明白,那最早的原药便是破解的关键,只是眼下这状况看来,却叫人心又凉了大半——
解瘾的同时,却也可致死。
永和四年(348),上一任教宗故去,原伯兮顺利继位,可直到隆和元年(362),他才将天城连同白华圣女在内的所有不服软的势力灭去,花了这么久才铲除异己,恐怕便是他自个儿也心有不安,如今又过了十数年,以其险恶用心,西域诸国会不会已有王公大臣遭了道。
细思极恐,几人不觉发慌。
姬洛伸手,将钟别从地上拽起,动作猛了些,他脚步一崴,撞在小桌上,放着的那只金丝笼子哐当一声砸在石板地上,回声在空旷的内室中久久不绝,好似这里无辜冤魂最后的呐喊与呼唤。
“报应不爽,夜路行多,谁知道什么时候撞鬼?我可不想和原伯兮一同下地狱!”钟别双手攥拳,一脸忿然,“我只是个赌徒,一辈子都没输过,所以我要想尽方法赢,这一次,得赢下我的命。”
看他愤懑不似作伪,姬洛和桑楚吟对视了一眼,各有所思。眼前的人是善是恶还不好凭三言两语轻断,难保不会是一出双簧,若是原伯兮派其来探口风,那既不能露怯,也不能交了底。
当前二人皆未开口,后头三人更是一副半知半解不明所以的模样,钟别晓得他们心思不浅,旋即又道:“我在原伯兮身边伏低做小这么些年,除了极乐丹,还得到了一个极有可能颠覆局势的消息——乌布雅神女没死,且一直为他忌惮!”
惊愕次第从桑楚吟、姬洛和姜夏脸上滚过,那一瞬而起的心念各不相同。
桑楚吟乃纯粹震惊,她曾有此论断,如今不过印证了她得来的消息并非空穴来风;姬洛则满腹波澜,拜月湾一事后,那枚烛银戒在手,他更加笃定身世于此相关,若人真的在世,则还有当面一辩之机;至于姜夏,该知道的他都知道,姬洛会否因此恢复记忆甚至获知真相,如今心头却没那么在意,反倒是见过石像下的毒蛇后,忍不住想追索旧事。
“所以,你要做两手准备?”姬洛问道。
好的赌徒不会脑门一热压上全部筹码,眼前的人不肯自己出头,想寻他人作刀,不过是狡兔三窟,左右留下退路罢了。果然是在大沙漠里混出来的,这一点惜命,和桑楚吟像,又不全像。
钟别没什么好否认的:“诸位可以这样想,甚至可以因此拒绝与我协力合作,但你们要想清楚,我能给你们长安公府给不了的。”
那个被传教宗捉回天城雪顶的名叫桑姿的男人,高呼错抓,直言有仇,第一面就把他亲姊给卖了个干净,若非如此,钟别也不会冒险,暗中着人去沙州守着。虽没有立时便守到西归的桑楚吟,但却阴差阳错晓得了和长安公府搭上线的姬洛。
“我也很好奇,长安公府找上的人,究竟有多大本事。”钟别引颈一笑,在他心中,推翻原伯兮乃重中之重,他不介意在那批货上,推波助澜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