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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水轻轻拍打着岸边的碎石,发出令人心旷神怡的“哗啦”声,如泣如诉。今夜无月,那一望无际的墨色中,没有半点光。叶不疑靠在干枯的歪柳根旁,那头陪她数年的白毛老狼安静伏在脚边,她闭着眼替它梳理毛发,直到水里一尾鱼摆尾出水,又“咕咚”一声沉入湖中。
    她睁开眼睛,老狼呜咽一声走开,在一旁看她褪下月白色的衣裙,小心叠放整齐,将哨子平整安放置上,再取出珍藏多年的夜光石,绑在额头上。
    沙土上忽然有了微弱的亮光,大致能照清五指,身前不过两尺,在广袤的原野,便只如一只迷途的萤,被窒息的黑色吞没。
    待完成这一系列仪式,叶不疑将牛皮绳的一头绑在老树根上,另一头拴在自己的腰上,顺了顺老狼额头上唯一那一撮黑毛,细声叮嘱:“我很快回来,就像以前那样。”说完,便一头扎进了措温布中。
    这里是她的家,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一草一木,一山一水,当草原上食粮短缺时,她也会下湖摸鱼,比起桑姿那样只会纸上谈兵的,她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老狼坐在湖边,静待同伴回归。
    叶不疑不敢往湖心深水里去,只能摸着石头,慢慢往下潜游,像一尾灵活的鱼,或是那种只存在于神话典籍中的海上鲛人,若较真起来,这儿还真是海,是传说中的西海。
    下潜两次,到第三次时,她终于找对了方向,摸到粗粝的水下礁石,踩到滑腻的苔藓,一圈又一圈水草在她身侧漂浮,石头缝里偶尔有扁头湟鱼群钻出来,吻过她的肌肤。
    借着微光,叶不疑看清了那种白色的小花,开在夜半结束之际,东方将明之前。
    她往前伸手,差一点,再往前伸,指尖已有触感,就快要摸到时,湖中的暗流快了许多,脚板吃不住力,就如拿线穿针的手,总是走偏。
    就差一点点!
    只要再往前伸那么一点点!
    她把身体蜷缩起来,四肢同时发力向前一摆,这卯足劲一奔,四指穿过花叶轻轻一卷,便将那朵小白花连叶带根捏在了掌中。
    可就在叶不疑要回游时,却被水藻绊住,挣扎中脱力,背部刮擦过锐利的石尖,她心头“咯噔”一声——
    绑在身上的绳子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笑靥花,学名称李叶绣线菊,生长在陆地,这里这个是我胡诌的一种东西,剧情需要哈哈哈。
    第296章
    人毕竟不是鱼儿,那一刹那, 对于一个半大的孩子来说, 不啻于天塌下来。她顾不得憋气, 慌忙去抓被冲走的绳索,不仅没抓到,反而呛了两口水。
    措温布的水是腥咸的,喝不得,两口下去, 呛得她喉咙口鼻火辣辣的疼,只能用两手死死扼住脖子,尽可能保住最后一口空气。
    鱼群忽然洄游,撞散了她扎起的头发, 将她撞回了水草边。一直挂在腰间, 那个本打算用来装采摘后的沉水笑靥的陶小猪, 在挣扎中沉底,她扑上前去捞, 眼睁睁看着碎片四溅, 直到中心藏着的一张羊皮卷,顺着水流被推到她的掌心。
    叶不疑想起了一些往事,筋疲力尽地闭上眼睛——
    原来, 她不止十岁。
    只是因为原野上不知时日,茹毛饮血且吃不饱饭,身子没发育好,一直显得十分瘦弱。
    叶不疑是个有爹有娘的孩子, 只是从没见过父亲的模样,每当问起阿妈时,那个质朴的女人会抽出一副羊皮卷给她看,那是花了大半积蓄,托一个途径此处的画师画的,画师画技很差,不过为了赚两个行路钱,可她阿妈却觉得十分传神,小心翼翼贴身收藏。
    至于父亲去了哪里,叶不疑不知道,这对她来说也不重要,赵家村里大部分的孩童都没有爹,有的战死了,有的被征召入伍还没到归来的年头,有的是来往的商人或是逃难者误入此间,结了一段露水情缘,从此杳无音信。
    大家都一样,她因而觉得并不可怕。
    日子就这样不好不坏地过着,直到她娘死了,直到周围所有人都死了,她流离于荒野,本是要被狼群叼走吃掉,但巧就巧在,那一年收成极好,开春时瑞雪兆丰,草场上的野兔獐子比往昔多了一倍,狼群得以果腹,没有吃掉她。
    就这样,她和一头母狼开始相依为命。
    “活着!”
    “活着!活着!”
    叶不疑睁开眼睛,暗流已将她从水草的裹卷中冲了出来,她一手握着羊皮卷,一手握着沉水笑靥,向上浮游,赶在胸腔炸裂前冲出了水面,大口喘息。
    老狼从沙土地上跳起来,蹿过冰草丛,在水边徘徊两步,对她引颈长啸。叶不疑游至水岸,抬手一招,老狼心领神会替她叼来毡帽。就着剩下的绳子,她做了个简易的网兜,下放到裸石缝隙里,确保良药在水中不枯。
    一口气做完,她双手双脚往地上一摊,抬头看着苍穹,疲累得直耷拉眼皮子。半梦半醒时,东方燃起红霞,旭日自远山破晓,像给她漆黑的瞳子点了两盏灯。但是灯破油撒,星火一发不可收拾,迅速燎过荒原。
    “活着!”
    “活着!活着!”
    那个在水底呼唤她的声音,来自于阿妈。
    病变后的西平亭,是只许进不许出的鬼城,每天都有人悄无声息死于疫病,却无药可治,一具具尸体被抬到沙土地上烧掉,再就近掩埋,撒上白灰,连虫蚁都会避开。有人想要结伴逃出去,却被铁蒺藜堵了回来,直到封村点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