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应过来的李舟阳胸腔起伏,双目含泪,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是……为师……错怪了你。”迟虚映伤重失血,唇齿发白,撑着一口气。
李舟阳仓促打断他,两手几乎要托不住人:“师父,你别说话,我们先去经楼找七老疗伤。”说着,他忙摸索随身携带的伤药,可人越急越笨拙,拿剑从不手抖的他,开个药瓶却像个愣头青一样差点全洒地上。
“是弟子的罪过……若不是我鬼迷心窍……”
迟虚映按住他的手,沉默了一刻,试着放下:“我没事,舟阳,你听我说……”一段误伤,反而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迟虚映不再一味规劝,也试着易地而处,“帝师阁千古……尚会落寞式微……更何况始终形如散沙的……的……剑谷,师父老了……再也没有……以前的胆魄……”
千言万语汇于嘴边,只剩二字——“小心!”
话说完,老谷主整个人倒头,昏死过去。
李舟阳贴耳听取,一时间只觉得羞愤难耐,恨不得一头撞死。他后悔自己不该小人之心,以自己的想法去绑架他人,就算迟虚映也是巴人,但他却没有这个责任一定要去担一地兴亡的担子。
眼前清风吹尽,白雾消散,凄凉无比。
山中忽闻女子悲歌,唱的是汉乐府相和辞,凄婉哀伤。
李舟阳听出了喻楚楚的声音,可心中没来由一寒——楚娘住的小石盘离这儿很远,自从被她偷跑豫章城后,李舟阳亲自派人护送其归去,并留书喻灵子。剑谷的人唯恐惹了祸端给剑门招灾,按理说不会再让她轻易出门。
想到刚才的黑衣人额上狰狞的疤,结合姬洛告知的消息,李舟阳忽然明白了刚才那人的身份,他连忙腾出右手前伸,握住横插在脚边的“竹叶青”,咬牙切齿:“霍正当!”
山中的飞鸟在他的低吼中,呼啦啦一片朝低谷掠去。悲歌渐渐歇了,不是喻楚楚人远了,而是青山碧水间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将其压了下去。
那笑声由远及近,时而嘹亮,时而清丽,时而幻魅,时而嘶哑,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柄更快的细剑,剑身薄如蝉翼,轻如游丝,上下抖动时如缠绵细雨。
李舟阳挥手挽剑,想将寒芒劈开,可惜那细剑如附骨之疽,缠卷在“竹叶青”的剑身上,剑气差点削掉他半个指头。
“迟大哥!”
李舟阳立刻收剑退走,对方却扑了上来,抓住细剑的剑柄一抖,只听“哗啦”两声,将好卡在“竹叶青”的剑身血槽中。
两人不得已,只能对峙,李舟阳仔细打量,出手的是个尖嘴猴腮的汉子,长得不怎么好看,开口还有种十里八乡村舍二大爷的土气:“那女疯子满山头乱走也没人管,俺就知道出事了!是你伤了他?”
“你是家师什么人?何故出现在山谷中?”李舟阳也随之面露警惕,他能断定眼前的人和霍正当并非同路,但剑谷近来多有动乱,加诸从没听他师父提过这么一个人,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准敌友。
刚才那黑衣人惯会演戏,谁又知眼下不是仙人跳,等着他往陷阱里钻。李舟阳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敢冒进,更不敢将手头托着的人放下,来人武功不低,如果像刚才那样混淆视听,转头再给迟虚映来上一剑,那就是扁鹊华佗在世,也难妙手回春。
“你是迟虚映的徒弟?”尖腮汉子一双死鱼眼凸起,瞥了一瞥剑伤,又调头仔细观察“竹叶青”的细窄体态,当即怒喝一声,横腿一个轴转,将两柄剑用力一踩,“小狼崽子!你竟敢悖逆弑师!”
细剑由着自身弹性如鱼尾来回摆了两圈,从槽口脱出,顺着李舟阳收剑的动作,朝他白嫩的脖颈抹去。迟虚映重伤在侧,此时不是打架的好时机,李舟阳迅速提剑回防,不由心急如焚喊道:“误会一场!”
尖腮汉子冷笑道:“误会?俺眼睛没瞎,剑伤吻合不说,那匕首可是你的?”
李舟阳低头一瞧,正是那柄染血的匕首。这匕首乃贴身之物,和“竹叶青”一样,在锻造时打了同样的钤记,放在平时倒是符合“剑出有名”的习惯,而今却成了百口莫辩的证据。
“真的是误会!阁下请听我解释!”李舟阳只能张口辩解,可那人气势汹汹又不肯听,两人只得再交上手。没料想到人剑耍得好,内力亦不低,十招内李舟阳不但没破他攻势,反而被逼退。
一退,脚下硌着一硬物。
李舟阳余光扫去,心里咯噔一声,直叫不好:“遭了,是八风令!”很快,他反应过来,抬腿一跺脚,再挽袖一卷,那枚铁令迅速飞入袖中。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李舟阳有信心,就算这尖腮汉子捉住了他的动作,也必然瞧不清东西,毕竟江湖上传闻广,可真正见过实物的人没几个!然而,令他大吃一惊的是,这人对这物什比他还要熟稔,瞬间脱口而出:“凉风令?”
李舟阳闻言一怔:不对!师父持有凉风令一事,除了七老便只剩师兄和自己知道,七老不会无故乱说,师兄更对此不甚在意,那知道的人……除非就是当事人!
“你是左飞春!”
李舟阳按捺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迫使自己镇定下来,心中暗道:左飞春与迟虚映比剑后消失了二十年,一面都没露,更没回过巴蜀,如今人突然出现在这里,莫非是要收回这块令牌?可这块令牌他还有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