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兴致上来,林信抱着顾渊道:“朕是微服出巡的,这位是朕的皇后。”
旁的人才不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只当他是胡说八道,笑着说他“小疯子”。
顾渊从来都很迁就他,他爱玩儿,都随他去。
晚上顾渊或在船里,或在简陋的客栈里批仙界神界的折子,林信便在旁边煮茶等他。
这样的日子,倒是惬意。
林信慢慢地发现,自己还是喜欢在村落中行走,而不是在庙堂之上。
许是早些年,朝堂给他的印象不是很好。
比起朝上纵横,他更喜欢在真正的人间漂泊。
两个月后,到了越国都城琅琊。
傍晚时分,将小篷船系在码头上,两人入城。
一进城,便有热心的小伙计招呼。
“客是应皇上征召来琅琊的吧?客栈里面请。”
林信一手拉着顾渊,笑着对他道:“不是头一回来了,我们在城里有住处的。”
小伙计便不好意思地拍了一下脑袋:“哎哟,小公子文人风骨,认错了。”
林信亦是笑着问道:“你方才说皇帝征召,是为什么事情?”
“客远来不知,先皇去之前,嘱托今上,要恢复前代采诗的制度。开春时,今上便在境内征召文人,拟在朝中设置采诗官一职。”小伙计道,“这不,咱们店里住了好几个应召的文人公子呢。”
林信了然地点点头,原来是林蓁留下的意思。
他向小伙计告了别,顾渊便问:“你要去恩煦殿住?”
方才林信说,在城中有住处,自然是宫中的仙君祠。
仙君祠是宫中恩煦殿的别称,林信习惯照从前枕水村的称呼来喊。
林信道:“既然来了,自然是要回去看看的。”
恩煦殿中,神像威严依旧,伫立于高台之上,俯瞰众生。
林信抱着手,站在神像前,若有所思。
再了解他不过,顾渊道:“你想做采诗官,给皇帝托个梦就好了。”
“好啊。”林信笑了笑,“其实我可喜欢唱歌了。”
顾渊直言道:“你只是喜欢听别人说话。”
待在恩煦殿里,一年受祭一次,听的还都是四字四字的祭文,林信觉得闷得很。
他从前在枕水村,不论大事小事,村中人都喜欢来仙君祠告诉他,让他听一听,或是让他帮忙拿主意。林信比较喜欢这个。
顾渊偏头,看了一眼石台上并肩的神像,忽然问道:“你喜欢帝君,还是喜欢魔尊?”
“这是什么问题?”
“选择项问题。”
“可是帝君和魔尊都是你。”林信试图跟他说明白。
这简直是六界最难的问题,林信直觉,他不能选任何一个。
正当此时,殿外传来响声,有人打开了门外的铜锁。
林信连忙拉起顾渊,两人端坐在石台上。
一个内侍推开门,请外面人进来。
皇帝与几位大臣一同入殿,求问仙君采诗官的事宜。
主要是问林信愿不愿意护佑采诗官,随他们一同游历人间,听听田垄间、桑林里的声音。
现任皇帝是从前林蓁钦点的,为人正直,跪在草蒲团上,求问此事。
林信愿意得很,暗中将龟甲里抖落出来的铜钱摆出一个极好的卦象。
皇帝面上有几分喜色,道:“先皇早说仙君会喜欢这件事。”
他谢过仙君,最后携几位大臣离去。
林信在琅琊城中逗留几日,也继续乘船河流下游。
枕水村与附近村镇,从前被徐恪烧了,重新建起,原本的百姓回乡居住,还有一些外来人,也在此处定居下来。
原本的仙君祠仍旧立在原地,仿佛从来都不曾变过。
东向出海,到了瀛洲岛,林信回真正的家里看了看,他留在家里的祈福符纸虽然陈旧,但是没有破损。
在人间走了一遭。
开春之后,越国新设的采诗官开始上任。
林信在仙界看着心痒,挑了个日子下了界,说是头一回采诗官制度废除千百年之后,凡间头一回做这种事情,他不放心,他要下去看看。
于是着一袭天青颜色的春衫,他戴着斗笠,背着书箱,手拿纸笔,混在采诗官中间,辗转到了从前枕水村所在的地界。
这日夜里,从村子里出来,他在船中整理白日里记录的曲词。
顾渊过来看他,坐在他身边,安静地翻书。
后来下了小雨,雨点打在船篷上,淅淅沥沥。
林信搁下笔,回头道:“顾渊,我教你唱歌好不好?”
顾渊放下书卷:“好。”
林信想了想:“我教你唱《越人歌》好不好?”
就是“山有木兮木有枝”那一首,越国流传最广的。
雨声里,林信的声音却格外清楚,他唱完之后,推了推顾渊的手:“你唱。”
顾渊却道:“你再唱一遍。”
“那我先唱一句。”
他说完便唱了第一句,话音刚落,却听见不远处还有人在唱歌。
是被阵雨阻拦的、常年在船上唱曲儿的小船娘。
林信偏过头,仔细地听了听,唱的是一套曲子《越人曲》。
这曲子讲的是尊贵的太子殿下,同河上撑船的小船夫阴差阳错订了亲,后来太子殿下登基,微服出巡,与小船夫故地重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