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信指了指面前:“站好。”
“你自己到底有什么本事?”林信拿起竹杖,狠狠地抽了他十来下,“连瞎子都打不过。”
*
破晓时分,林信向小孟君道过谢,然后带沈念君回去。
沈念君还魂,从地上爬起来。
在地上躺了一夜,还有些冷。
沈老爷早起,走到他身边:“起来吧,趁着你娘还没起来,爹给你上药。”
沈念君红了眼圈,跟在父亲身后,进了房间。
沈老爷关上门,一边调配药膏,一边道:“把衣裳脱了。”
过了一会儿,沈老爷问:“全脱了吗?”
沈念君应了一声,于是沈老爷丢下药膏,从桌下抽出一条鞭子,继续打他。
沈念君被撵得满屋子乱跑,脱了衣裳,又不敢出去。
“爹,林仙君已经打过我了,真的。”
沈老爷在后边追他:“仙君打得好,我替仙君再打两下。”
沈念君跪在地上,哭得鼻涕眼泪尽出,哭叫道:“我知错了,知错了。我不该听人挑拨,不该自以为是,不该一再犯错。”
沈念君挨了几顿打,在床上趴了一个多月。
他爹娘打他,一是为林信,二也是为他自己。这样容易就被人煽动,只怕他会被奸人利用,日后怎么死的也不知道。
今日打得厉害些,他便记得疼。
过了一个月,才听闻他的消息。
去南边戍边了,做最寻常的士兵。他自个儿向陛下请的愿,身上伤还没好利索的时候,就收拾行囊走了,带着小时候的长命锁。
霜林舍弃半仙修为,向判官求得恩准,在冥界一条小河道上撑船,帮忙清理河底淤泥。
霜林将河底淤泥打捞上来,装进竹篓里,日复一日。
他偶尔经过刑场,看见灵帝站在沼泽里用手拍石头。他只觉得可笑,自己也可笑。
被母亲骗,被灵帝骗,被怀虚骗,可是旁人并不欠他。
*
事已至此,林信也不再管他二人如何,同顾渊去了一趟瀛洲岛。
百年过去了,林家仍旧是瀛洲岛的大户,只是林家人不再渡海回乡。
顾渊问他要不要去祠堂。
林信同他交握的手有些颤抖,点了点头。
林家祠堂很大,几百年来的家主还有早夭的孩子们的牌位,都供奉在里边。
三百年前,林家夫人与小公子死在宫里,对外说是宫中失火,林老爷万分悲痛,带着三个孩子返回瀛洲岛,再不外出。
他给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取名为信。
不是仁智礼义信的那个信,是希望他能入梦、为家里人捎来平安信的信。
林信。
实是巧极了。
祠堂平日并不开门,只是过年过节,才有人来。
林信跪在草蒲团上,上了三炷香。
他离开祠堂,站在庭院外,听见院中孩童玩耍嬉笑。
孩子们满院子的跑,最小的那个,是个才五六岁的男孩子,跑累了,便跑到坐在檐下看账本的男人身边,笑嘻嘻地往他身上扑,唤他爹爹。
林老爷把账本放到一边,将他抱起来,拿起手边的点心给他吃。
点心上黏着红豆,他说踢着脚说不想吃,林老爷便细心地把点心上的红豆一颗一颗挑下来,然后再喂给他吃。
于是男孩子的哥哥姐姐们也都围到父亲身边,或跟他抢东西吃,或捏捏他的脸,拽拽父亲的胡须,翻翻账本,装模作样地看。
随后林夫人从屋里出来,笑着把丈夫的胡须抢救回来,看见丢在盘里的红豆,只觉得好笑。林老爷也笑了笑,捻起红豆,自己吃了。
林信原本也会有一个姐姐、两个兄长,林信原本也会有这样的日子。
只是被一场大火烧尽了。
在瀛洲岛待了三日,林信给他们留下几十道祈福的符咒,然后转身离开。
回到越国,从前枕水村的地界附近。
桃溪镇上一条河,小娘子撑着船,在河上唱曲儿。
唱的是《走马灯》。小时候被拐卖的小公子,在别人家里点了十来年的灯,最后被家里人找回去的故事。
林信与顾渊并肩沿着河走。
林信道:“这曲子很早之前就有了,我很早之前就听过。我当时不懂,现在却明白了。”
玄光镜里,这套曲子,其实就是他的生身父亲谱的,从瀛洲岛流传过来。他希望自己早夭的小公子能听见这套曲子,平安回来。
应当还有一套怀念亡妻的曲子,但是辗转失传了。
林信叹道:“我却没有曲子里那样幸运。”
顾渊握住他的手,却道:“你和你娘长得很像,特别是一双眼睛。”
林信垂眸笑了。
他二人沿着河岸慢慢地走,江流载星,寂寂流动。
顾渊问道:“之前在天界,你怎么不和重渊结亲?”
“我和你定亲了嘛。”林信道,“而且我们一块儿正好。反正我不是什么正统皇帝,你也不是什么正经神龙。”
他牵着顾渊的手,前后晃了晃,道:“顾渊和林信,天生绝配。”
第173章
在越国停留了大半个月,将近夏末的时候,林信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去密林深处探望衍翁了。
趁着还是夏天,林信用乾坤袋装了满满一兜的荔枝,一手提着一壶酸梅汤,一手抱着西瓜,抵着竹杖,在地上画了个传送法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