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信又点点头,道了一声“多谢”。
他以竹杖点地,跨过门槛时,南华退出去,将门关上。
林信慢慢地向前走,如南华所说,摸见一个屏风。绕过去之后,再往前走了几步,有温热的水汽扑在面上。
水声微响,重渊没有说话,他也就站在原地不动。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哗啦一声,大约是重渊从水里出来了。
重渊自己穿了衣裳,自己倒了一盏茶来喝,又自己走出门去。
林信犹豫了一会儿,仍旧用竹杖探路,慢慢地跟出去。
重渊一直走到正殿外,回头看了看。
南华在外边伺候,见他出来,想问两句,重渊便收回目光,道:“本君不用别人伺候,碍手碍脚的。”
南华低头,你放屁,你不要,你怎么还停下来等他?
在承朝宫伺候了几天,每天的情形都是一样的。
早晨林信过来,国师大人在泡水,他走进去,站在旁边。
国师大人起来,穿衣喝茶,偶尔出去,向南华表示他不要林信。
中午吃饭,林信和南华一起吃,吃完了收拾东西,继续跟在重渊身边。
下午一般是凭栏远眺时间,林信没办法“远眺”,只能站在国师身边发呆。
晚上国师大人泡水,胡容来接林信回去。
重渊从来不吩咐林信做事,林信一直都是待机状态。
鉴于他老是泡水,林信合理怀疑他前世是一条鱼。
终于有一天,重渊一时兴起,吩咐了一句:“倒茶。”
林信跪坐在案边,双手摸索着,捧起他面前的茶盏,又摸了两把,提起茶壶。
他看不见,但是重渊一偏头,便能看见他靠得很近。
重渊想起他的眼睛,忽然又想看看。他向来是想要什么便做什么,一抬手,便解开了林信的白绫。
林信倒茶的动作一顿。
重渊又按了按他的眼角,道:“他们的眼睛不如你的好看,难怪你看不见。你也太可怜了,看不见自己的眼睛有多好看。”
他的原意,是单纯地夸林信的眼睛好看。
但是到林信那边,这句话就变了味。
只觉得屈辱,林信气极,手一抖,热茶倾倒在重渊的腿上,浸湿他腹上一片衣料。
林信不慌不忙地跪地请罪。
重渊满脸疑惑,是谁跟他说凡人很弱的?这个凡人明明敢拿茶水浇他。
南华有心帮林信,便顺势道:“国师总说不喜欢他,我把他打发到外边去就好了。”
重渊欲言又止,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喜欢……我好像真的说过……
于是不准林信再进承朝宫,只让他每天晚上过来,点亮承朝宫前的宫灯。
承朝宫前八十一级石阶,隔三级石阶便有一盏灯,两边都有。
国师习惯在下午登上承朝宫二层,凭栏远眺。
所以他每天都能看见林信捧着一支小蜡烛,从最底下的台阶慢慢地往上走,将每一盏宫灯点亮。
很快便到了冬天,最冷的时候,吴国下了雪。
林信点完灯的时候,胡容过来接他。
其实胡容很早就过来了,只是在下面等着,等林信做完了事情,才上去牵住他的手。
林信问他什么时候来的,他就说刚刚才到。
这时候林信不用竹杖,由胡容牵着他回去。
宫殿高处,重渊拢着手,看见林信与胡容轻声说笑,便问南华:“本君看了好些日子了,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南华如实回答:“林信做完事儿,要回去了。”
“那有什么好笑的?他们大约在说什么好笑的事情,南华,你去问一问,让本君也笑一笑。”
南华不想去,重渊决定自己去弄明白。
次日傍晚,林信点了灯,胡容站在台阶下边,还没上去,忽然有个人,从承朝宫里推门出来,慢条斯理地走到林信身边,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
林信不敢动,抓着竹杖的手握紧了。
然后那人试着握住他的手。
重渊决定探索更多有意思的事情。他捏了捏林信的手,又分别捏捏他的手指,最后十指相扣。
第125章 大人
承朝宫的石阶上,重渊扣住林信的手,又拉起他的手,用双手捂了捂。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林信心想,承让承让,你整天泡在水里,你的手更凉。
重渊浑然不觉,小孩子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新玩具一般,饶有兴趣地捏着他的手玩了一会儿。
重渊无意让他离开,甚至想让他留下,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趁着他松开手的时候,林信收回自己的手,向他作揖:“要是没别的事情,林信先告退了。”
他执着竹杖,缓缓地走下石阶。
阶下的胡容替他捏了一把汗,连忙上前扶他。
这时天上飘起了小雪,雪粒子散落在林信的肩上与发上,重渊看了一眼,便转回目光。
他回头,看见南华正低着头偷笑。
重渊皱眉:“你笑什么?”
南华笑重渊口是心非,笑林信不为所动。
但是他不敢说。
重渊又问:“南华,他的手怎么这么冷?”
南华道:“吃得不好,穿得少,底子又弱,当然就手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