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婆婆却不吃,只是抬起手,摸摸他脑袋上的戒疤。
“你成佛了。”
小和尚仍旧举着手。
“凡尘俗世,不要坏了修行……”
吴婆婆话还没说完,小和尚就再也拿不住碗筷,垂着头,眼泪落在衣襟上。
他用衣袖抹了把眼睛,将碗筷还给柴全,在地上跪好了,放下念珠,仿佛平日里在佛殿中做早晚课一般虔诚,朝吴婆婆磕了三个响头。
在轮回之际,吴婆婆不愿意让这些事情坏了他的修行,所以不肯吃他一口面。
小和尚会意,也没有勉强,便将碗筷还给了柴全,只是磕了三个响头,算是全了孝义。
磕过头,小和尚拿着念珠,站起身来,转身便走。
经过林信等人身边的时候,林信也不再勉强他,只道:“你等一会儿吧,等会儿我送你回去。”
小和尚在他身边站定,闭起眼睛,口中无声唱佛。
那头儿,柴全捧着碗筷,替小和尚喂娘亲吃了点东西。
柴全回头,朝林信招了招手。
林信最见不得这种情形,原本是不愿意过去的,如今只好深吸了一口气,缓步上前。
大锅里,煮得很久的孟婆汤终于煮沸了。
小孟君连忙跑上前,用脚将锅底的柴火踢开,用大勺搅了搅锅中汤水,拿了个瓷碗来,舀了一勺。
他将孟婆汤放在桌上。
林信才终于磨蹭着走到吴婆婆面前,还没开口,眼睛就有些酸涩。
他垂着头,轻轻地喊了一声:“阿嬷。”
吴婆婆摸摸他的鬓角,站起来,抱了抱他。
林信忽然有些颤抖,吴婆婆拍拍他的背,又摸摸他的耳朵与脸颊。
“哎哟,好孩子。”
林信使劲吸了吸鼻子,把眼泪藏起来。
他捧起那碗孟婆汤,细致地喂吴婆婆喝完了,扶着她,将她送到奈何桥头。
过桥的路,须得一个人行走。
林信便在桥头停下了。
饮过孟婆汤,前尘尽忘。
吴婆婆看了他一眼,目光懵懂,似乎是不大明白,这人为什么不送她了。
林信说不出话来,只能朝她摆了摆手。
脚下忘川河水湍急,她站在桥上,朝林信望了一眼。
他没忍住,不自觉就要跟上去,被顾渊及时拉住了。
旁的人都没看见,只有顾渊看见他哭了,用衣袖挡住他的脸。
和尚闭眼,唱念佛经,不曾断绝。
*
缓了好一阵儿,自地府出来,柴全要回去给吴婆婆收拾东西,扶归同他一起回去。
林信向小孟君道了谢,想想当时一时情急,从华莲菩萨那儿绑走了他的坐骑,现在事情了了,还是要把小和尚给送回去,顺便向华莲菩萨和广乐老祖解释赔罪。
这一路上,小和尚都没有说话。
天均峰上,棋局未完。
小和尚手持念珠,朝华莲菩萨行了个礼,随后走到他身边,变作豺狼原形,伏在菩萨脚下,耷拉着脑袋。
林信朝广乐老祖做了个揖,解释道:“师祖,弟子林信。方才事出紧急,所以……”
广乐老祖抬手拨乱棋盘上黑子白子,站起身来,朝他招了招手,要他近前来。
林信抿了抿唇,一面挪过去,一面道:“此事是我一人主谋,与我师父无关。其实我也还没有拜师,不算是师祖座下弟子。”
广乐老祖抬眼看看顾渊,道:“你看那么紧做什么,老夫又不会吃了他。”
顾渊往前半步,跟得更紧了。
林信背对着,并没有看见。以为广乐老祖为难他,连忙又道:“此事与顾仙君也无关,他没拿主意,他是听我的指使。”
“顾仙君……”广乐老祖顿了顿,见顾渊一脸漠然,应当是默许了,又对林信道,“玉枢新的徒弟。前几日他跟我说了,还没在拜师礼上见见,你自个儿就来了。”
林信讪讪地笑了笑。
广乐老祖捏捏他的脸:“怎么眼睛红了?哭了?”
“没……”林信下意识摇头,但是又想起,眼前这个人是师祖,他应该是看得出来谁在撒谎的,所以他又改了口,“是。”
广乐老祖收回手:“神界与其他五界隔绝,方才我与华莲看了看,才知道那件事。你虽然犯了点小错儿,但是也情有可原,这次就暂且饶你一回。”
“多谢师祖。”
广乐老祖话头一转:“但是你惊扰了来做客的华莲,也不能不罚。”
林信连忙俯身作揖:“但凭师祖处罚,弟子绝无怨言。”
“先给华莲菩萨赔个罪。”
“是。”林信拿起石桌上的茶壶,给华莲菩萨倒了杯茶,“对不住,惊扰了菩萨,给菩萨赔罪。”
华莲菩萨倒是和蔼,接过茶盏,温和地笑了笑,然后——
林信不解地看向广乐老祖:“师祖,菩萨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
广乐老祖朝他神秘一笑:“梵语。”
“噢。”
广乐老祖却又道:“不过还是要罚。”
“那……”林信拿着茶壶,再倒了一杯茶,“林信给师祖赔罪?”
“听玉枢说,你是个小星官?”
林信点头:“是。”
“近来南华又给你放了假?”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