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小曲儿还没唱完,不知道谁往他身后一捞,拿出顾渊送他的那柄折扇。
林信一惊,酒全醒了,连忙爬起来,踮起脚尖,想要把折扇拿回来。
都喝了点酒,那人高举着折扇,笑着问道:“哪个缺心眼的,还给你送定情信物?不知道你是石头心?”
林信别着那人的脚,用了巧劲儿,把他丢到地上。
他拍了拍手,得意地“哼”了一声。才要把折扇拿回来,坐在不远处的顾渊一抬手,却把扇子拿到手里了。
顾渊冷冷道:“我送他的,定情信物。我知道他是石头心。”
他稍缓了神色,朝“石头心”招招手:“过来。”
林信近前,拿过折扇,重新别在腰后。又在他面前蹲下,揉揉他的脸:“你别生气,就是朋友们闹着玩儿,而且都喝酒了。”
顾渊见他面颊微红,便抬手摸了摸,是有些发烫。
林信不觉,只是拉起他的手:“你不喜欢热闹,那走吧,去我房里。”
第44章 公鱼
林信随手拣起两个酒坛,拉着顾渊,从走廊前绕开。
后院里一群人醉眼朦胧,方才抢走林信折扇的那个朋友瞧见,也觉着自己开的玩笑不好,随手拣起花枝,朝林信丢过去。
散了他二人一身的花瓣。
林信也喝了点酒,反应有些慢,肩上发上,衣襟衣袖上都是花瓣的时候,他竟然打了个喷嚏。
他停下脚步,回过头,举起手,做出要打的模样,对一群人道:“去。”
众人顿了顿,各自说笑去了。
而林信拉着顾渊,回了房间。
林信的房间不大,简单随意,椅背上还挂着换下来的衣裳。
仙界里才过了年节,天气尚冷。
他便抱起榻上的红狐裘,铺在案前地上,对顾渊道:“坐吧。”
窗子还开着,有风吹入,将檐下挂着的辟邪铃铛吹动,叮当作响。
林信从木架子上取下一对四方玉杯,在顾渊身边坐下,将案上插着花枝子的细颈瓷瓶放到一边,又将玉杯放在各自面前。
他抱着酒坛,将酒水斟满。
林信道:“我有个朋友是琢玉的,他雕玉的时候,我在旁边看着,觉着还挺有意思的,就顺手做了两个杯子,应该不会扎嘴。”
顾渊捏起玉杯,垂眸看了一阵。
确实是很漂亮的玉色,上边还有一点红颜色。
林信见他看见那点红色,又解释道:“是我雕玉的时候扎破了手指,你要是嫌弃的话,我们换换?”
顾渊用拇指抹了抹,那点血色仿佛是浸润到玉质里边了。
他捏着杯子,抿了一口酒水:“不用。”
林信笑了笑,再给他斟满,沉吟道:“早知你不喜欢热闹,就不喊你过来了,平白还惹你生气,应该过几日单独请你的。”
他不喜欢热闹,不喜欢你的朋友们,他只喜欢你。
顾渊抿了抿唇:“无妨。”
林信抱着酒坛,歪了歪脑袋,看着他:“你……”
“怎么?”
“只有我一个朋友么?”
“是。”顾渊大大方方地就认了,其实他也只想要这一个朋友。
“那我们能一直是朋友么?”
很不愿意开口,忽然有些许酒劲上头,顾渊声色沙哑,犹豫着应了一声:“……能。”
原本林信正经着神色,等他回答,听他这话,马上就高兴起来了,拍拍他的腰:“小鱼小宝贝儿,我唱歌给你听。”
他想找个东西,敲着杯沿,打作节拍。
他一开始想拿顾渊送他的折扇来用,只是那折扇扇骨是用神木做的,坚硬如铁,林信只拿它敲了一下酒坛,酒坛就被他磕掉了一个角。
顾渊看他遍寻不获,便道:“不用唱了。”
“要的要的。”林信抬眼看他,笑着道,“我方才和朋友们一起唱歌的时候,你的眼神又幽怨又哀愁,我不给你唱,你岂不是要生闷气?”
他仿佛是有些醉了。
正巧林信转眼看他时,看见他头上束冠的玉簪。
他确实是有些醉了,直起身子来,一抬手,便将顾渊头顶的簪子取下来了。
林信自个儿平素不束发——他是戴罪之身,从前在人间就不怎么束发。
他捏着顾渊的簪子,敲了敲玉杯,问道:“你想听什么?”
顾渊没有说话,他不知道林信会唱些什么。
林信便道:“那就唱一段《走马灯》,讲一个小公子小的时候被人贩子拐走,每天在一个大户人家点灯的故事。”
——我将这星河袖满,风月揽尽。
顾渊单手撑着头,拨去他眼前散发。
什么星河袖满,星辰尽在他眼中了。
*
过了一阵子,天色渐晚,后院那一棵落霞树也变作暗暗的藏蓝颜色。
江月郎在外边敲门:“信信,我们先回了。后院都给你收拾好了,炉子上温着醒酒汤,你要是喝多了酒记得吃。”
他几个朋友仍不放心,又道:“那个……深夜不要给‘大灰狼’开门,更不要留宿‘大灰狼’啊。”
林信醉了,趴在案上,恹恹地应了一声:“好。”
他们说的“大灰狼”,应当是顾渊。
外边各人道别,林信也不去送。都是许多年的好朋友,他们都是自由来去,也都不在乎这些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