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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怕顾渊不晓得,林信便解释道:“那些木牌子上,用朱墨描着的,是套曲的名字。”
    顾渊亦是放下碗筷,问道:“你喜欢听什么?”
    林信道:“第二层左起第三块牌子,《走马灯》,这个讲的是一个小公子,从小被卖给别人家里做仆人,每天都在点灯,最后被家人找回去的故事;还有边上那个,《越人曲》,讲一个在渡口撑船的小公子,偶遇微服出巡的太子爷,太子爷突染恶疾,和天生水命的小公子定亲冲喜。最后太子爷当了皇帝,抱着小公子在渡口钓鱼,教他唱《越人歌》——嘴对嘴教的。”
    林信再看了看:“这些曲子我都听过了,你点吧。”
    他刚捉起竹筷,忽然动作一顿:“我也有没听过的,最上边那个《冕旒锁》好像是新谱的。”
    游船上唱曲儿的小姑娘应道:“小公子好记性,这一套确实是乐坊新谱的。”
    “我没听过,不过看名字,应当是将宫廷王侯的故事?”
    “是。”小姑娘笑着点点头,“讲的是越国三日皇帝林信的故事。”
    忽然在别人口里听见自己的名字,林信惊得连竹筷子都掉了。
    一直坐在他身边的老人刚要说话,林信定了定心神,又问:“那个林……他有什么故事?”
    “咱们皇帝贪恋美色,虽然只做了三日的皇帝,但是在这三日里,娶了八位郎君。成仙之后,将八位郎君一同带上仙界,享齐人之福。”
    林信惊得连眼睛都睁大了,下意识拍案反驳:“我没有……”
    坐在他身边的老人家拍拍他的手:“公子莫气。”他对船上的小姑娘道:“姑娘,还是请你唱一套《越人曲》吧。”
    连面前的酱鸭都不香了,林信气呼呼的,连着喝了三杯桃花酒。
    他根本就没老婆,这下好了,一下子给他编排了八个。
    八个。
    他合理怀疑编曲儿的人,是要他力尽而亡。
    他真是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凑齐的这八个人。
    老人家摸摸他领子上的兔毛镶边,笑着哄他:“民间传说罢了,公子莫气,莫气。”
    林信却还是生气,听自己最爱的曲子也好不起来了。连灌下几口清酒,直把一壶酒都吃尽了。
    可巧船上“小船夫与太子爷”的曲儿也唱完了,老船夫将中间打通的竹竿架在船只与窗户之间,唱曲儿的银钱便可以从竹竿中送下来。
    林信摸了摸腰带,拣了两块碎银子,塞进竹竿里。
    两声脆响,银子落在船板上。
    老船夫与小姑娘齐齐道了谢,说过两句吉利话,又划着船去了。
    而林信一时不防,喝多了酒,又生闷气,撑着头,靠着窗棂出神。
    老人家便道:“咱们也不急着回去,不如公子歇会儿吧。”
    他们原坐在隔间里,让伙计把桌子收拾干净之后,林信便趴下眯一会儿。
    “我就睡一刻钟,到时候喊我。”
    老人家与顾渊都应了。
    午后日头偏斜,透过窗纸,照在他面上。
    顾渊好自然地伸出手,替他挡去眼前日光。
    老人家忽然觉得,这场景好像在什么时候看见过。
    ——那日沈家娶亲,在沈家庭院里,他二人这么坐着,也是这般模样。顾渊给他挡光。
    原本林信在旁人面前,有两个身份。一是连自己也养活不了的纨绔小公子,一是林仙君。林信施了个法,没教他想起这两人其实是一个人。
    这下倒好,老人家忽然就明白了。
    林家那个,还与他就“反对家庭暴力”谈过话的小公子,就是仙君。
    难怪仙君说他就在村里,一直都守着。
    老人家低头,悄悄抹去眼角浊泪。林信不想让他知道,他也就假装不知道。
    过了一刻钟,他与顾渊都很默契地没有喊醒林信。
    河上又传来唱曲儿的声音,顾渊伸出另一只手,捂住林信的耳朵。
    老人家想了想,轻声对顾渊道:“小公子他,确实没有娶过八个郎君。”
    顾渊淡淡道:“我知道。”
    过了一阵子,老人家又问:“小公子在仙界过得好么?”
    顾渊垂眸看看林信,道:“他有很多仙友。”
    “那就好,那就好。”
    又是一觉睡了许久,河上凉风吹来,将林信的酒意全部吹散。
    他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回去吧。”
    河道不宽,此时,那条游船正停在对面人家的窗下唱小曲儿。
    月琴调弦,那小姑娘才开腔,唱了一首定场诗:“……越江山木入蟒袍,人间风月锁冕旒。”
    好么,原来是《冕旒锁》。
    林信起身,一甩衣袖,微怒道:“回去了。”
    回去路上,他试图向顾渊解释:“我是单身,我没老婆,一个都没有。”
    顾渊仍是淡淡地应了:“我知道。”
    他这样说,林信反倒心虚,觉得他肯定是误会了什么,又解释了两句:“真的没有,我对天发誓。”
    将老人家送回家中,他进门前,回身朝林信作了个揖:“仙君,有缘再见。”
    林信亦回了礼。
    这件事情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他与顾渊一同回家。
    不知怎么的,又提起《冕旒锁》。
    顾渊面无表情地逗他:“原来你贪好美色的毛病在人间就有了,难怪那时候调戏‘公鱼’,那样熟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