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流森糊涂了。
作坊能赚钱,而且能赚很多钱,手头有了银子就可以置办田地,等将来田地多了就可以佃出去,摇身一变成为地主,说不定还能直接搬去镇上、县上,甚至是府城过日子,彻彻底底的摆脱农户身份,甚至是摆脱上坡村,这不应该是天大的好事吗?
怎么颜爻卿偏偏说这样不好。
“流森,如果我现在给你五百两银子,你会做什么?”颜爻卿忽然问。
“买很多粮食。”流森脱口而出道,说完又赶忙摇头,“不能买很多粮食,得把银子藏起来,还不能叫人知道,不然肯定会有人来借银子,也有可能会招来不好的人抢银子……”
“这菌菇酱作坊可不仅仅值五百两银子。”颜爻卿就道,“肯定会招惹来许多我惹不起的人,到时候你说我是把作坊拱手相让……还是守着作坊不放,闹得头破血流?”
身为寻常百姓活着就已经很艰难了,又能拿什么跟那些惹不起的人斗呢?
“虽然小富即安……”颜爻卿看了眼黄四郎那边,喃喃道,“可真要小富即安其实也没有那么容易,这不是一不小心就成了出头的椽子。”
流森隐约有些明白了。
寻常百姓过苦日子可以,因为其他人过的也是苦日子,而那些惹不起的人是根本看不到他们的,可一旦过苦日子的百姓忽然摇身一变,成了有能耐的人,那其他同样过苦日子的人会怎么想,那些惹不起的人又会怎么想?
就好比他忽然有了五百两银子,那么他在流水村相熟的那些汉子还能像往常那样对待他吗?
或者跟他关系极好的汉子忽然有了五百两银子,那他还能像以前那样跟变得有钱了的汉子关系好吗?
答案根本不用想也知道会是怎样的后果。
“我就想,与其招惹来惹不起的人,倒是不如我自个儿想想法子。与其作坊叫惹不起的人掳了去,我更愿意给同为穷苦人的百姓谋一个赚钱的机会。”颜爻卿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让咬狗代替自己挑豆子。
“流森,以后流水村的所有人都能过上好日子的。”
颜爻卿没管流森是什么反应,他跑去找黄四郎说话。
黄四郎趴在炕桌上记账,旁边还放着许多刚刚写完的单子,忙得头也不抬。
“黄四郎。”颜爻卿凑过来看,“你说百姓的力量大不大?”
“大。”黄四郎道。
他是眼睁睁看着流水村的菌菇酱作坊拔地而起,眼睁睁看着流水村的人学本事,他们的变化肉眼可见,而他们明明看上去都没有那么聪慧。
“那是。”颜爻卿就想着自己上辈子看过的历史,王朝更迭,历史变迁,起决定作用的从来都不是上层掌权者,而是下面这些毫不起眼,甚至是根本没人在意的百姓。
“黄四郎,如果……我说如果……”颜爻卿忽然道。
“嗯?”黄四郎抬头。
颜爻卿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如果县老爷卸磨杀驴,到时候你可有什么打算?”
“县老爷……”黄四郎以前还觉得吴举人不错,可上回去县里他跟颜爻卿叫人当猴似的耍着看以后,他就知道了,颜爻卿说的一点错都没有,吴举人为的从来都是自己,而不是百姓。
黄四郎放下毛笔,很认真地看着颜爻卿,“老五你怎么想?”
“逃肯定不是法子。”颜爻卿就道,“我倒是觉得咱们不如硬碰硬。虽然民与官就是鸡蛋和石头,以卵击石虽然不可取,可如果那时一枚毒卵,如果那是千千万万的卵呢?你觉得什么样的石头才能承受得住那样的卵?”
“所以……”黄四郎忽然明白过来,“所以菌菇酱的方子根本不需要保密,咱们做生意的法子也不需要保密,咱们要拿这些原本就不能保密的东西来换取别的东西!”
比如说换流水村的这些人的信任,比如说换吴举人的暂时的信任,比如说换来大把大把的银钱!
曾经黄四郎确定菌菇酱很好吃肯定能卖钱的时候,他是想着跟颜爻卿一块儿把生意做大,赚来的银钱都换成粮食屯起来再图谋其他。他以为自己发现了很好的路,以为能在这条路上走的更远。
可现在他才发现,他以为的那条路也不过是通向大道的小路而已!
现在颜爻卿已经发现了大道,并且给他指引了方向。
仅仅只是单纯的做生意那他的身份就永远不可能跳出农户和商户的怪圈,但如果按照颜爻卿说的去做,他就有可能摇身一变,得到别的身份。
“老五。”黄四郎喘息都变得粗重,他两眼放光地看着颜爻卿,“老五,你说的都对!”
“我说什么了?”颜爻卿笑起来,“其实我不过是觉得县上的那些人嘴脸太难看,现在咱们又没有多少能耐,我就觉得与其依靠别人寻找帮手什么的,倒是不如依靠咱们自己。”
“你应该也看到了,流水村的那些人现在跟咱们的关系就不一样了。”
“老五……”黄四郎眼睛里闪着亮光。
他发现了,颜爻卿其实比自己更能耐,比自己更适合那个身份。
这么多年他守着身份的秘密,战战兢兢,兢兢战战的长大,生怕被人知道,稍有风吹草动都会疑神疑鬼许久,甚至是答应跟颜爻卿成亲也是因为他心中那卑鄙无耻想要借颜爻卿的身份摆脱黄家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