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给送货上门,若是毁单的话,作坊这边承担损失。这是要让下订单的客户放心,不用担心自己会损失什么,可事情真的能有这么简单吗?
余兴荣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个屋子,他再次发现了先前没有注意过的小细节。
倒水的碗都是专门放在柜子里的,另外还有一个小隔间专门烧火烧水,只要关上门灰尘就不会跑到这边。舟哥洗了好几次手,墙上挂着专门的帕子用来擦手的,看样子每个人用的帕子都是固定的。
脚下铺着青砖,这可是大手笔了,寻常人家哪舍得用青砖铺地呢。
不过这里是作坊,跟住人的宅子不一样也正常。
舟哥很快叫来黄四郎,给余兴荣开单子。
黄四郎抱着一块大木板,上面放着文房四宝和一枚古里古怪的印章子。
他捏着毛笔写写画画,余兴荣觉得好奇,就伸长了脖子看,黄四郎倒是也没阻止。
余兴荣就看到黄四郎一条一条的写,今儿个是什么日子,现在又是什么时辰,这里又是什么地方,这些个全都写完了,这才问他,“叫啥名?不用真名也成,到时候只要认账能对上号就成。”
“余兴荣。”余兴荣赶忙道。
“要多少罐子?”黄四郎又问。
“二十罐。”余兴荣又说。
黄四郎就写上余兴荣,又写上二十罐子,然后拿起印章子,盖在两张纸接口的地方。
刚好是写字的那一面有一半印痕,另外一张没写字的白纸也有一半印痕。
黄四郎拿出没写字的那张白纸递给余兴荣,“拿好这个,到时候就用这个兑订单,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没字?”余兴荣盯着眼前的白纸看了看,有些懵。
“没字。”黄四郎仔细地收起有字的那张纸,站起来就要往外面走。
颜爻卿早跟他说过,叫他只管开单,别的一概不管。
“哎,没字那到时候咋说 ……”余兴荣觉得有些不保险,猛的站起来要追问,他觉得黄四郎既然是开单的,那就跟掌柜差不多,说话肯定比舟哥管用才对。
“我来解释。”舟哥赶忙道,“他只负责开单,不管别的,这些活计都是有分工的。”
“那你说。”余兴荣让舟哥说,倒要看看他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舟哥清了清嗓子道,“现在也只能这样。你看我们不要定金,到时候你如果毁单,损失全都是我们承担。现在作坊里下的单子多,回头送货的时候还得找不少人手。”
整个上坡镇囊括的村子可有不少,距离最远的村子足足又几十里路,到时候都得作坊这边的人亲自送过去,甭管是用两条腿走过去还是到时候撵着牛车过去,这些都是人力物力,都得花钱。
余兴荣一想是这么个道理,不过他是打算亲自来取货的,用不着这边去送。
舟哥就说:“你来取货的话,到时候作坊这边额外送两罐子菌菇酱。”
作坊这边还是亏了的,两罐子菌菇酱也得三十个大钱,能买多少东西呢?
反正要是让余兴荣做生意白送三十个大钱,他肯定是不舍得。
“有意思。”余兴荣发现自己无话可说了。
舟哥笑了笑,帮余兴荣重新端了一碗温水。
*
接连几日都有人上门下订单,少的只有一罐子,多的也有二十罐,十罐。
黄四郎每日里开单子都已经轻车熟路了,见着那边有人喊就赶忙抱着文房四宝过去,前后用不了一刻钟就能把单子开好。
等单子攒了一些的时候,黄四郎就献宝似的拿给颜爻卿看。
“加起来一百多罐子了。”黄四郎就说,“我已经誊抄了两遍。”
“恩。”颜爻卿捏着单子看。
想他上辈子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不敢说是数一数二的学霸,但那也是名列前茅的尖子生,可偏偏他没练过毛笔字,这些个工工整整的蝇头小楷看着就眼晕,有些写法还不一样,得连蒙带猜的才能琢磨的差不多。
而原身是不识字的,颜爻卿就是看懂了也得假装看不懂。
“得找个先生学学识字啊。”颜爻卿就说,“我就是睁眼瞎,现在生意不忙还好,要是往后呢?你总不会一直待在我身边吧?作坊里其他人也都不识字,这样下去可不行,好歹简单的字得能认识。”
“要不我教你?”黄四郎脱口而出道。
刚说完他就脸色涨红,明明刚刚颜爻卿还说了他们两个人不会永远在一起,总会有分开的时候,偏偏他早就偷偷想过找机会教颜爻卿认字。
黄四郎忽然就有种不想分开,食言而肥,又觉得自己趁着颜爻卿不识字故意教他识字,有种很卑鄙的优越感,他顿时就羞愧起来。
其实颜爻卿并不差,只是不识字而已。
“好啊。”颜爻卿就等着黄四郎这句话呢,“有空的时候你教教我,我也想认字,省的睁眼瞎。”
“好。”黄四郎忽然松了口气,他其实是有些害怕颜爻卿会恼羞成怒的,怕颜爻卿看出来自己是乘人之危,又怕颜爻卿因此跟他更加疏远。
心里头矛矛盾盾跟揣着十个八个兔子似的,黄四郎恨不得现在就闲下来,把自己认识的字全都教给颜爻卿。
不过这也只是想想罢了,就算他闲着,那颜爻卿也忙得很。整个作坊的菌菇酱全都是颜爻卿盯着,几乎半点空闲功夫都没有,也只有一块儿回家吃饭的时候才稍稍有空,两个人能凑到一起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