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根生就不一样了,他就是个切切实实的外人,任何人都知道。
“你先不着急。”颜爻卿就说,“等回头我想想办法,先把你的户籍落下来再来作坊干活,我现在先定下你,如何?”
有时候这村里的观念实在是说不清好坏,看重户籍也能理解,若是有外人来为非作歹,立马就能发现,可太看重户籍了,有时候也不是好事,至少无根生从小在村里长大,应当是算得上自己人了。
可怜无根生连名字都没有,那‘无根生’还是镇上有一回来了唱大戏的,说起‘无根生’来,唱戏的说是浮萍撩水,无根无家,看的当时还是小孩儿的无根生眼泪哗啦啦的流。
从那以后他就叫无根生了,村里头的人也这么喊,不过大多数人都还是带着一丝同情和排斥,并不承认他是自己人。
“能成?”无根生吓了一跳,赶忙小心翼翼地问,生怕惊动了燕洵似的。
“回头我试试再说。”颜爻卿没打包票,不过他觉得应当是差不多,“行了,你先回去等消息。后面的人过来……”
那边大根哥还没走,一直盯着无根生等结果,结果就是无根生让颜爻卿定下了,而他被直接撵走,根本不要他。
这他能受得了?
“老五!”大根哥当即就要嚷嚷起来,他非得闹得其他人也不能进作坊不可。
“匪哥。”颜爻卿冲着远处招手,顿了顿,又喊,“悍哥。”
那边匪哥倒是没过来,只是往这边看了眼,然后微微点头,又转身走了,悍哥紧紧跟在后面。
大根哥就跟叫人掐住脖子似的,顿时就说不出话了。
他不敢说。
匪哥那种见过血的人像山里吃人的狼,每到冬天山里没东西吃,饿极了的狼就会下山来村子里溜达,若是有落单的人甭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都有可能被拖走,通常等人再找过去的时候,就只剩下几根骨头了。
所有人都对狼恨入骨髓,可狼在山里,根本捉不到。
很多人也惧怕痛恨匪哥,可他们拿匪哥没有办法。
颜爻卿那么能耐,不也拿匪哥没有办法。明知道匪哥这次回来很有可能是故意冲着他来的,他偏偏没有别的办法,在家里遇上事情的时候,因为自己内心的贪婪,想要掌握更多的话语权而不去求助阴秀才和新老爷,选择去求助匪哥。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颜爻卿和匪哥算是半斤八两,都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只不过一个手上沾满鲜血,一个暂时干干净净而已。
因为匪哥远远地露了一面,大根哥也不敢闹事了,灰溜溜的走了,村里头其他人也都大气不敢出,颜爻卿问什么说什么,不让进作坊也不敢有怨言,都老老实实的走了。
*
匪哥逐渐走远。
这会子天有些冷了,他也还只是身上随便披了块兽皮,半点不觉得冷。
悍哥跟在后面,裹了裹身上的衣裳,“哥,你今儿个还不走?那边会不会耽搁了?”
“不急。”匪哥呼出一口热气,喃喃道,“不想走啊。”
“什么?”悍哥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什么,走吧。”匪哥重新抬起头,大步往前。
后面悍哥犹豫一下,终究是没问出来,反正他觉得那黄四郎配不上老五,可现在的匪哥简直是刀尖起舞,说不定哪天就出事了,仔细比较起来竟然还是那黄四郎合适一些。
这话要说出来匪哥定然会不高兴,悍哥不敢说。
*
这边颜爻卿收了足够的人,叫黄四郎白纸黑字的写了名单,誊抄一式三份,其中一份就放在作坊里,谁都能看。
“往后每天早晨点名,不到的回扣工钱。”颜爻卿道,“上工时辰也有规定,任何人不得晚来或者早走。若是家中有事急着回家的,可以先来找我说清楚,我也不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不会不同意的。”
“黄四郎主要管账,和作坊里的货物进出,你们心中有数。”
“银钱的事儿我是不管的,都是黄四郎管。”
一句一句的交代完,颜爻卿又叫来杭娘子、邱满仓他们,把活计分派下去,叫这些人从头开始学熬菌菇酱的法子。
正好一拨人负责一道工序,暂时他们不串通起来的话,菌菇酱的方子还不会泄露出去。
忙活完这些已经快要晌午,颜爻卿这才想起来早饭还没吃,那怎么行!
他觉得人活着的意义之一就是那口吃的!
“黄四郎,我要回家吃饭,你回不回?”颜爻卿问。
“回。”黄四郎也很果断,他下意识的不想跟颜爻卿分开呢。
等着到了作坊外面,颜爻卿这才说起这回收人的事儿,“可惜草盒看着简单,却不是谁都能编出来的。只有宁哥儿的手艺最好,就是想找合适的人培养都找不到。”
“宁哥儿那是天生的才分。”黄四郎就说,“有些人天生就有那样的本事,旁人比不来。”
“是啊,实在不行等回头想别的办法吧。”颜爻卿叹气道,“总不能可着宁哥儿一个人忙活。”
又说起喜服的事儿,颜爻卿就忍不住笑,“黄四郎,幸好咱们俩是这样的情况,你说咱俩要是非要在一块儿过日子,那喜服岂不是会成为咱们俩之间天大的疙瘩,那得多难受。”
“是啊。”黄四郎也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