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绮低头吃东西的动作顿住,有些失礼地把刀叉落在盘子里发出响声,她抬眸,眼神写满受伤望向温谦良。
“你问我有什么居心?”
温谦良当然忽视不了那双眸之中的情感,“sorry,我不是那种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他沉默,有些懊恼,后悔刚刚失言。
“你觉得我要害你?我要害契爷?”
“温谦良,你知不知自己在讲什么!”
这间餐厅每天接待人数有限,再加上下午两三点的时间,更加安静,温谦良怕苏绮遇到过去的人,还选了个偏僻的位置。
眼下她声音激动,带着怒意怨怪他。
温谦良不怒,瞬间却觉得又见到过去的宝珍,骄傲直率,高高在上的小公主,尺度恰当的的颐指气使,熟悉又陌生。
可下一秒她撑住额头,略微低着,温谦良不确定那一闪而落的是不是泪珠。
声音满满都是委屈,“你在用刀扎我的心……”
温谦良感觉灵魂好像猝然一抖,他从没见过这样脆弱的宝珍,六年的时光究竟让她发生了什么,那样高傲的人仿佛正在身陷囹圄,连呼救的手都伸不出来。
“对不起,珍珍。珍珍,你直接同我说,你要我怎么做,你讲给我听好不好?”
苏绮用手帕擦拭眼泪,“我从来都不要你做什么,childe,你随意找一位侦探去查,查我这几年做了什么,查我是否古怪、有何问题。”
“邵氏那位新扎师妹康嘉茵曾经是我主顾,现在成为好友。她年纪小不经事,又遭遇失恋、制片撤资,我只是恰好同你聊到这些便讲出口,你一定要怀疑我别有用心?”
温谦良紧紧盯住她,想要看出什么,又完全看不出,他承认自己心软彻底、举手投降。
“是我太敏感,珍珍,这件事我一定帮你办好。我更想你像过去一样直接讲想要什么,你知道我一向拿你没办法。”
苏绮摇头,“我绝不是为了达到这样目的,康嘉茵是我好友不假,可还是要契爷去衡量这个项目是否值得投资。”
侍应生送来纸笔,温谦良低头仔细记下康嘉茵的名字,她知道他已经上心,还抱有一丝对自己的歉疚,此事可成。
“好,我会让daddy去谈,自从我回来他变得好懒惰,大事小事全部我在做,幸好最近马季要结束,否则他还要分身到跑马地下注。”
苏绮好像破涕为笑,“契爷真是越来越像小朋友。”
“他如果知道你还活着,一定很想见你,pearl,我们还有没有以后……”
“childe,我真的不知。”
“我不想你每天过得这样累,那位社团大佬哪里是你轻易就能撼动。”
“可我不搏这一次,我不甘心呀,childe。”
“我会帮你,你相信我,有事一定要知会我。”
“谢谢你,好像做梦,childe一直都在。”
温谦良伸过双手握住她的,夏日炎炎,即便餐厅里开着温度适宜的空调,她的手依旧冰凉。他心疼地给她输送温度,笑容疼惜又苦涩。
“你要顾好自己,我不准你发生危险,任何事情总有结束的那天,我希望到时候我们都在。”
“当然啦,我还想再给契爷泡一杯茶,他钟意大红袍,内地进来,我记得。”
“他更想饮一杯你的新抱茶。”
1993年九月一,上上吉日,玉nv掌门周慧敏发布新专辑,一售而空;街头叛逆学生仔人人手里拿一本《古惑仔》漫画,热烈讨论一周前陈浩南终于话事铜锣湾;弘隽旗下地产银珊大厦宣布营业。
唐协亭携唐太亲自出席剪彩,唐允也赏脸穿一次西装,打好领带。
他一脸不正经的笑,当唐协亭面讲:“上次穿这样还是细辉叔忌日。”
唐协亭险些没忍住当众给他脸se,唐太连忙把人拉走,唐允好像故意气他得逞,揽着苏绮走到另一边,离开唐协亭视线范围。
苏绮也忍不住用眼神剜他,太刻意、好气人。
她清早被他叫起身,自然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但她身份尴尬,里外不是,没打算出席。
帮唐允打领带的时候他非要烦她一起去,苏绮说:“你老豆一定不想见我。”
“没关系,我钟意给他添堵,”
完全败给他聒噪才换了身低调裙装,他见把人钓上钩,又嫌她领带打得烂,苏绮墨镜戴起来扮酷,绝对不理他。
现在又在“sao扰”她:“戴墨镜做什么?这位阿嫂好冷漠,现任大嫂还没退位啊。”
苏绮推了推镜框,“我刚同唐太讲昨夜我们吵架,眼眶被你打紫,她好心疼我,没想到自己的仔居然有暴力倾向。”
唐允短暂错愕,回头看唐太,想到她刚刚看自己的眼神是有些奇怪。
“你这张嘴好犀利,晚上我亲自试试。”
“做梦,等下我先走,阿诗约我shopping。”
“nv人好麻烦。”
“你是不是不知自己有多烦?”
苏绮出了银珊大厦,坚道这边她不常来,中环这几年也新修不少路,但上次帮唐太看风水的时候记得街口有一只绿se邮筒,循着记忆找过去,差不太多。
好像鬼片惊魂,她刚把信投进去,转身看到北仔,墨镜差点丢出手。
“绮姐,我帮允哥给车子加油,顺便在这等你。”
她一颗心都要跳出来,面se绷紧又冷漠,北仔跟着她,两人几分钟没讲话。
她整理好心情才开口,“是不是我发生什么,你都要同唐允讲?”
语气不咸不淡,看起来不像生气,也不像开心,北仔还是有些小心,仿佛做错事一样胡乱解释。
“不是啊,阿嫂,我……”
“你慢慢讲,我随便问而已,紧张什么。”
“允哥让我跟你就是要盯你的……我意思是……他怕别人对你不斯文,你安安全全,他就不会问什么。”
苏绮走在前面,北仔看不到她脸sey沉,“那我刚刚寄信给姑婆,你要不要打给他汇报?”
她从口袋里拿出小小一枚手机,忘记是上月还是上上个月,唐允随手买给她。
北仔连连摆手摇头,“这些小事我不想讲,允哥听了一定骂我烦。”
苏绮冷笑,“他还会嫌别人烦,谁能烦过他。”
“你也不想我讲的,我看得出,”北仔小声嘀咕,苏绮还是听到。
“我有什么所谓,还不是要看太子爷意思。”
“没有人钟意被全方面掌控,我老豆就是这样才离婚的,我已经好久没见过我阿妈。”
苏绮叹气,她对这些家庭事宜难掩心软,“你总要长大的,爹地妈咪也总要离开。”
“我明白。绮姐,你也想九姑。”
终于走到停车位,北仔到另一边副驾驶上车,看不到苏绮凉薄笑容,只听她情感不明地讲了句“嗯”。
她怎么可能思念那个恶毒老姑婆,20世纪的最后一个年代起始那年,她最喜悦的事情就是九姑si掉,奇奇怪怪si掉。
舆楼九姑病了,进九龙城区疗养院,孝顺nv儿亲自送进去,人人赞一句老有所依。
可这位神婆到底病没病?什么病?苏绮自己讲不清,疗养院的医生也讲不清,总归就是病了。本港芸芸众生,佛祖都顾不过来十万八千苦厄,多一病少一病没所谓啦。
车子启动之前,她最后看一眼银珊大厦,楼顶有她亲自翻书做功设下的y邪阵法,百尺危楼看似人人向往的高堂广厦,能支撑几时,又几时开始衰温氏主楼,她拭目以待。
隐约还觉得耳道里回响着唐家三口同一众名流交错应酬的欢笑声,好刺耳。
她还年轻,她等得起。
阿诗九月中旬做生日,耀辉哥早早应承过为她在美皇夜总会办party,苏绮认为男人在床上讲的话做不得数,奈何她提前半月就开始准备,还邀她一起矿工shopping,选一件最时髦的衫在当天穿,靓绝全场。
苏绮应付着阿诗,她同多少个男人保持着迷幻暧昧的关系根本数不过来,只希望她能保持理智,不要把自己折损进去就好。
温谦良打来电话,语气无b温柔,讲温至臻见过邵氏那部粤剧题材电影的项目负责人,已经谈好注资,绝不吝啬。
她想那位谄媚导演带康嘉茵与男主角齐上阵讨好温至臻,老话讲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三颗心叠加,怎能不成?
电话里还是要故作惊讶,“没想到居然真的能谈成,契爷果然真心钟意粤剧。”
温谦良显然在做事,传来翻阅文件的声音,语气轻快,“还是你知怎么讨好他,他好像始终有投资粤剧的兴致,可惜这些年港广两地没什么叫得出名的。如今有部电影拍给他看,也算聊以慰藉。”
“契爷大半辈子走过当然不易,你就算公司事多,也不要忽略了他。”
“珍珍,你是否还在恼我?”
苏绮坐在舆楼那张桌前,随意把玩算卦的两枚铜钱,神se玩味,看似无情又有情。
她自认最了解温谦良,温至臻与温太都远不及她。
那样一个柔善的人出言伤到自己,怎么能不满心愧怍、渴望弥补?譬如曾经多少次两人吵架,明明先胡闹的是宝珍,温谦良讲不过她难免吐出一两句伤人话,b起她说的严重程度恐怕相差甚远。
可她知记仇、懂撒娇,温谦良还是拿她没办法,连连告饶。
“那你要为我唱《monica》吗?”
不答反问,追忆柔情的套路,棋高一着。
温谦良翻文件的手停住,迟迟没作回应。苏绮知道,他一定在回想当初,回想维港夜se,以及——无边浪漫。
百感交集,话筒里传来怅然叹气,“那年是1987年,leslie刚刚发行《summer romance87》,childe与pearl二十岁,coral……”
苏绮拼命眨眼,明知道温谦良看不到,还是挤出了个笑。
“coral十七岁呀,你居然忘记。”
他怎么可能忘记。
从小三个人一起长大,从宝珊刚学识数开始,每年过年都要又算又讲:childe与pearl六岁,coral三岁;childe与pearl十二岁,coral九岁;childe与pearl十八岁,coral十五岁;
childe与pearl二十岁,coral永远停在十七岁。
而她与温谦良十七岁那年在做什么?puppy love,初初牵手都好害羞,买情侣戏票看一部《缘分》,全程互相关注彼此,手握紧到流出汗水,散场后只记得一首《monica》。
那时候的张曼玉还挂着婴儿肥,称不上大美nv,张国荣也青涩到夸张,击中无数港nv柔软心脏。
如果能回到过去把那时美好无限延长该有多好?
没有唐协亭、没有唐太、更没有唐允、也没有肥番和他的一众马仔,该有多好。
苏绮无数个日日夜夜,无论独自入眠还是与唐允同眠,一样艰难,一样想的是:
大家为何不能都乖乖做好好先生、好好nv士?
没有发生这一切的话,没有发生这一切的话……
不能细想,再想就要恶毒发咒:
全港爆炸,大楼崩塌,维港海水漫天、淹没一切,人类于1993齐齐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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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抱茶:儿媳妇给公婆敬的茶。ρΘ18.Θn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