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代大都是沙壤土,种不了水稻小麦一类的作物,所以种的都是大麦。
“大麦在年前分蘖(nie4),再过些时日就要拔节了。拔节期要大量追肥,否则大麦会长不高,谷子也结得少。”严十四带他们来到严家的大麦地,一边沿着田梗往前走,一边说道。
严十四话很多,童冉随口问一些问题,他便可以说上许久,连平日里如何从猪圈、鸡圈里弄出粪便施肥的过程,都能津津有味地讲上半天。
楚钧对这些种地的事情还算熟悉,他每年都要去御地里亲耕,以显示君主对农桑的重视。
这些地里的种了满满的麦子,却不是株株都饱满挺立,有许多已经软趴趴地歪了下来,不像长势良好的样子。
童冉看了两片地,又问严十四他们平日里如何浇灌。
严十四嗐了一声:“哪有什么浇灌,只是等着下雨。拔节期之后是孕穗和抽穗期,这时的麦子最需要水,我们会从村里打井水来浇,但太少了。其实这里以前是有河的,不过后来干涸了,现在那河床都长了草。”
“那以前有河的时候呢?”童冉问,“你们从河里挑水过来?”
严十四摇头:“才不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也是听村里姓吴的人家说的,以前这里修过水渠,都是用水渠引水的。喏,你看,那渠还有一些都在,不过已经荒废了,也没有能引水的河了。”
顺着严十四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破损的木渠绕在田边,已经不完整了,童冉猜测一部分已经被拆掉。
童冉随着严十四走走停停看看,对这里的情况有了大致的了解。
“童哥,”准备回去的时候,严十四突然叫住他,“我阿耶阿娘说你不是好人,但我不相信,我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童冉问他是什么,严十四却膝盖一弯,跪了下来。
“童哥,你先听我说。”严十四避开了要去扶他的童冉,“您今天也看见了村里的情况,我们做佃户的没有自己的地,官府好也就罢了,若是不好便只能由着他们欺负。如今每家每户多少欠着债,也不知道今年能收多少粮食回来,我们怕再也撑不过明年了。求求你帮帮我们,怎么样都好,我希望村子里的大家,都能活下去。”
天很暗,但童冉还是看到了严十四眼里含着的泪。
他伸手拉他起来:“你放心,我既然知道了,就绝不会不管。”
“童哥,你打算怎么管?”回到家,童冉跟球儿简单说了说今晚的收获,球儿手上飞快转着竹牌,一心两用地与他说话。
童冉:“你的竹牌练得不错。”
球儿:“嘿嘿,是不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童冉:“可以这么说。”
球儿得意,在一旁傻乐。
小老虎嫌他吵,一下跳到了他的头顶,啪啪两爪子拍他脸上。小老虎收起了趾甲,没有真伤到他,不过球儿还是毛了,又跟小老虎追打起来。
小老虎才不理他,直接跳进童冉怀里。
“行了,睡觉。”童冉道。
“他打我!”球儿告状。
童冉把小老虎放到床上:“虎崽子而已,你跟它置什么气,快去睡觉了,明天我们就去县衙报道。”
“你就知道护着它。”球儿嘟囔了一句,转身去自己床上睡了。
第二天一清早,童冉仔细打理了一番,穿着月白团领袍进了城。
小老虎在他出门前咬住了他的裤腿不放,童冉便把它也带来了。童冉抱着小老虎,身后跟着球儿,自从那个传话的门房进去,已经过了两炷香的时间。
球儿忍不住抱怨:“传个话而已,怎么还不出来,我腿都站麻了。”
童冉:“麻了就去石墩子上坐一会儿。”
童冉说是这么说,可他一动不动,好像就准备这么等着那个门房出来。
县衙内,邓县令靠在他的太师椅上,师爷弯腰向他报告事情。
等话都说完了,他才问了句:“那个叫童冉的呢?”
门房立刻上前:“禀报县令大人,还在外面候着。”
县令点点头,也不说叫他进来。师爷凑近了道:“邓大人何不叫他进来说话?”
邓知县:“你懂什么,这个童冉是傅甘泽之后凝聚正气之种最年轻的人,十四岁就当上了田畯,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如果现在不挫挫他的锐气,以后还了得?”
师爷翘起大拇指,谄媚地道:“是,是,邓大人说得对,大人神机妙算,小的佩服。”
邓知县听了奉承的话,浑身舒坦:“来呀,再等两炷香的时间,就叫那小子进来吧。”
“是。”门房领命离去。
两炷香后,县衙的大门终于打开。
球儿:“传个话也要这么久吗?冻死人了!”
“球儿。”童冉制止他。
球儿有些不服,搓着手脚取暖,这二月里的风可不是闹着玩的。不过童冉既然发了话,他也不会再多嘴。
童冉他们两人一虎,跟着门房往里走,到了邓知县平日办公的正堂。
童冉恭敬地将授职书递给衙役,向邓知县自我介绍了一番。邓知县大约四十的样子,中年发福,有些胖,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几乎被脸上的肥肉挤没影了。
邓县令透过那眼缝,上上下下打量了童冉一番,他原以为童冉小小年纪便有品阶,少不得有些傲慢,没想到很经得起磋磨,一炷香是四分之一个时辰,他晾了童冉足足四炷香的时间,换成旁人少不得有些怨怼,这个童冉却一脸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