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中栖凤谷是西域一大毒谷,里面长满了毒花毒草,遍布沼泽泥地。活人进不得,若进去便是一个死,再不能往里多走几步的。江原当年能活下来,实在命比天硬。
他竟然称这个地方为家。
果真思路不同常人。
进栖凤谷的路出人意料的顺利。江原一路没碰上什么人,就连从前那些散修也不曾遇到。或许他们四散在各地,也或许他们留在了魔城之中。
江原上回离开此地,还是大半年前,而后一半时间在中原晃悠,一半时间耗在无情宗。耗在无情宗的时间中,他同白晚楼一直隔了一座山的。
如今想来俱是一些辛秘的小窃喜。
栖凤谷门口有一大团雾,江原熟门熟路兀自进去,一枝藤曼绊住了他的衣摆,江原将衣摆随意一撕,正要招呼白晚楼,却见白晚楼已然绕开了那一团荆棘,走起路来,比江原还要顺畅。而他所过之处,草木遇寒纷纷怏头,哪敢阻拦他。
江原:“……”
看来是白操的心,白晚楼不论在无情宗,或是在别的地方,都肆意凛然的很,不会有叫他吃亏的时候的。
江原收回想要拉过白晚楼的手,一边嘱咐白晚楼好好跟着他,不要离他三尺远,一边就朝里疾步而去,口中道:“薛灿,薛灿?”
迷雾深处是一片花田,花田之后是一片树林,这些树都是树冠直上云霄的冲天大树,合抱需几个白晚楼,有藤曼自树间垂条下来,像绿色的帘子。
江原在屋内屋外转了一圈,不见薛灿踪影,但这里十分干净整洁,看上去像是有人打扫过的。这里除了薛灿可入,别人不能进,想必平时的打扫皆出自薛灿手中了。念及薛灿对他的用心,即便江原不认同薛灿有些做法,却依然心头一软,感念于他的情分。
薛灿不在谷中。
江原想到他在无情宗时,薛灿出现过几次,不知道薛灿是几时到中原来的。他上回说要走,难道真的没有回西域吗?顾青衡说西域无主多时了。
江原眉头有些紧,一个回身,却发现白晚楼不在。白晚楼一向是个随心所欲的性子,疯的时候如此,何况不疯。想来那个乖乖坐在树桩上等着江原回来的白晚楼,是再也瞧不见了。
江原生怕白晚楼在此误食什么,只能返身去寻,没走几步路就见到了人。薄雾晨曦,凤栖花地上悬了一层薄雾,一片紫色中只有一抹白。白晚楼负手弯腰,似乎在打量这中原见不到的花朵,不多时伸手欲采。
看出神的江原连忙道:“不可。”
但白晚楼已然摘了一朵,把玩在手心。
江原一个纵跃过去,将那花拿开,只见紫色的花液已然染了素白一手,不禁皱起眉头,拿袖子给白晚楼擦:“我同你说过不能随便碰,不要离我过远,万一——”
话至此处,却有些发怔。
隐隐中,江原觉得他似乎说过这些话。
但是那种感觉过于飘渺,江原想不起来,他究竟是果真说过这些话,还是因为只同白晚楼说了,才产生的错觉。难道是他曾经叮嘱薛灿的?
自从那时入了白晚楼心境,江原后来就开始做混乱的梦,叫他有时候都搞不明白,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果真是他记忆中的事,还是他借假了别人的回忆引发的旧梦。
呆怔间,便觉一阵清凉。
白晚楼袖子一挥,一股寒意扑面而来,叫江原脑子清醒不少。醒来便见白晚楼双目如寒星望着他,虽一言不发,却像看破江原心中的迷雾。
江原心神一凛,不再多言,只说道:“栖凤谷俱是毒花毒草,寻常人碰不得。凤栖花虽然没那么毒,万一叫你有什么不好。我只恐怕帮不了你。”
白晚楼淡淡道:“我习惯了。”
“……”江原抬头看白晚楼。
白晚楼收回手,只拢过一朵花,细细拈着花茎,轻描淡写道:“衡止的丹药,俱是妖兽毒物中提炼而成,虽毒入三分,但可缓我疯症。我不怕毒。”
如此一解释。
江原垂下眼,说不清心中的那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有些空荡荡。但却同时想到,怪不得金非池不赞同再叫白晚楼吃那些丹药。
他上回用血丹替白晚楼梳理经脉时,本担心血中毒性恐会叫白晚楼受不了,却发觉白晚楼体内的滞淤,其中寒性与毒性并不比血丹中少,甚或相见甚欢。当时江原只以为是因为连照情内劲蕴含其中所致。
原来中间是这个道理。
算来不过半月有余。江原暗暗忖思,除那夜电闪雷鸣,白晚楼昏睡不醒后额间渗了血,后来白晚楼似乎就不曾再犯过病。他如今确实是好了么?
只心中想,嘴上却是不提的。
没病激出病来,他岂不是傻子。
“不怕,却也不能以引为豪,到底是毒物,久呆不妥。”江原捉了白晚楼的手,将他带离那片花海,但觉白晚楼走在身侧,一时与梦中情境混淆,倒不禁叫他轻声唤了句,“晚楼。”
得来白晚楼回眸,方醒转过来。
这便不再多言。
到了屋内,江原自己搜罗着需要的东西,查看床格中有无异样,又去薛灿住所翻拣了几瓶丹药塞在怀内。待留心到白晚楼时,却发觉他一人自得其乐,东摸摸,西看看,难得在白晚楼面上瞧出一些兴致盎然。
这里分明一样东西都不如白晚楼身上哪怕一片纱值钱,竟然值得白晚楼如此模样。江原不禁有些好笑,心道,当时在仙人坡胡乱诓的,说什么有很多好玩的东西,没想到白晚楼是当了真,连个锅碗瓢盆都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