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怀里正抱了样东西,鼓鼓的还在动。昆元剑细目望去,忽见两只长长的耳朵从那人衣裳中冒出来。竟是雪白一团一只兔子,浑身不掺杂色,唯有眼睛红红的,像宝石。
原来他轻声细语,是在同兔子说话。
“哎别动。好不容易抓到了。”刀锋竟在眼前毫不为惧,兔子要跑了他反倒惊慌失措起来,还能冲昆元剑横一眼,“若非我下手快,你赔我兔子么?”
昆元剑莫名其妙道:“兔子有什么了不起。”他年少风流,知己红颜遍布中原,又金刀铁马,宅院无数,院中奇珍异宝堆成山,哪样不比兔子值钱。
说罢只觉被人牵着鼻子走,当下便怒:“走开,莫不是你同那伙贼人是一道的。好故意在这里分开我的注意力么?”
这便四下寻去,哪里有废徒踪影。
一气之下脚下使出踏雪无痕的功法,一跃竟上了半空,轻灵如燕。
地上这人轻轻一声咦,大约是新见这种功夫,兴致盎然。便见昆元剑恼怒之下,竟又要使那十方剑影功法,这才收了笑。
昆元剑心中不平,誓要杀尽这天下奸恶之人,方才的小插曲磨灭不了他的心性,已然又要重出宝剑。这一剑出,是果真四下无活物,连只兔子也不会有了。
但他望到地上仰头瞧来的人,眼珠子一转,先是一招‘山海浪滔尽’,迷雾顿散,便听几声惨叫,阵中隐匿之人跌落在地。
昆元剑嘴角勾笑:“出来的正好!”
正待施剑,却忽觉动不了。
原来不知几时他的脖间竟横了一枝极细的树枝。
树枝而已,柔弱又轻易可折,难道可怕吗?
倘若是普通的树枝,当然不可怕。
但若那树枝上散发的杀意,足以刺入你的脖颈,冰冻你的血液,叫你立时一命呜呼,它就是杀人的利器,当然可怕。
昆元剑额上已渗出冷汗。
因为地上眨眼之间便没了人。
而他背后毛茸茸的,有个东西蹭着他的背,须臾一只长长的耳朵在他臂弯透了一透。昆元剑难道还不知道身后这个抱着兔子的人是谁?
便听身后人道:“他们死了不可惜,但这山间种种活物又做错了什么呢,三里之外,有几个猎户,他们进山打猎,是想多卖些东西好过冬,家里还有夫人孩子等着,你这一剑下去,便要绝了几家人的希望。实在不必要叫别人陪葬。”
而地上的人眼见有机会,正要逃走,却不妨几道寒芒刺来。立时惨叫一声,没了动静。这人分明一手握了树枝,一手抱了兔子,竟然还能取了这几人性命?
这是人?
昆元剑冷汗已滴至眼角,浸入眼中,朦朦胧胧,叫眼睛发疼。他动了动咽喉,便觉身后压力一轻。衣袂声响间,那人已到了地上。昆元剑松松领子,难逢对手的兴奋压过了对于死亡的畏惧,他上前两步道:“喂。”
“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你来和我比一场,赢了我就放你走,你若是输了——”昆元剑一时语塞,忽然眼睛瞄到那只兔子,“兔子给我。”
“你要我的兔子?”年轻人有些讶异,“不行。”
但他很快又笑起来:“不过,我可以和你打。”
“你等一下。”
说着竟然上了树。
昆元剑紧紧盯着他的动作,这才忽然发现,原本此地并非只有他们两个人,树上坐在那枝桠之中,竟还有第三个。
绿叶之中,那里有一抹白。
是真的白,像还没落到尘间的雪。
那竟是个孩子,不过六七岁模样,冰雪姿容,冷冷瞧来,如有寒霜。怀里正抱着那只兔子。兔子白,他也白,一时之间,竟不知道他是兔子,还是兔子是他。
昆元剑竟然到现在才发现此人,如果不是那人上了树,或许等昆元剑离开这里,也不会晓得这第三个人的。
这两人是人吗?
是鬼吧!
年轻人将那兔子往那孩童手里一塞,说道:“抓只兔子可真不容易,你好好揪着它,不能叫它跑了。我去一去就回来。”又顿了顿,方只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倘若我赢了,接下来咱们就不必睡破庙吃野食啦。”
震惊之中,昆元剑看见那人下来——
理了理衣袖。
扎了马步。
热了好一会身。
昆元剑:“……”
他抬剑一指:“你的剑呢?”
“我没有剑。”
打架一定要用剑才叫公平吗?那人挠了挠头,从地上拣了根树枝,掰去杂枝,这才说道:“现在可以了吗?你用剑,我也用剑。”
“……”
这简直就是侮辱!
昆元剑气的拔剑而去。
一刻钟后呆在当场。
树枝虽然无用,但当它指着你的要害时,便很有用。而树枝已在昆元剑咽喉之前,昆元剑离那人咽喉还差几分。
这人不用剑,却随心所欲,见他用什么招,跟着用什么招,所用不见外家功夫,却用昆元剑自己的剑招打败了他自己。
昆元剑成名至今未遇敌手,这个穷小子究竟有什么本事,竟然叫他落了下风?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却是那人丢掉了树枝,而后说:“嗯,看样子我赢了。你方才说,你赢了我就把兔子给你。那现在我赢了,你有什么东西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