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起码就目前看来,哈瑞斯的生命蓝图中还没有“如果”。
缓缓饮下一口足够以假乱真的“酒液”,体会着能量沿输送管道一路滑至能源核附近的感觉,哈瑞斯很享受似的眯起眼,眼角却漏出一点莫测的光。
他口中的“他们”,指的自然是光明号上的顾江初和卫平戎。
演习场上那炮火翻飞的一照面,让哈瑞斯意识到手中数据的过时,他一度自以为了解顾江初的动向,清楚顾江初的每一步成长,可直至他的“捕捞队”在对方和卫平戎的先后扫荡下自乱阵脚,“探路石”远程传递回了双方交火时的战斗录像,他才发现,顾江初的真实成长速度远非他原本所预想。
“真有意思。”品完小半杯“酒”的哈瑞斯摇晃着特制酒杯,“按着我留下的‘钉子’的汇报,过去的那些年里,那些家伙应该是没有给过顾江初系统的战斗教导,希望他能够像个有点‘小特长’的普通孩子一样长大——可瞧瞧这段录像,这是从没接受过系统战斗指导的样子么?”
从尚且披着人皮的那一侧看去,摇晃酒杯的姿态让哈瑞斯看起来不太像一个疯子,更像商贾名流一类,再给他多上套正装,他可能转身就能去奔赴晚会,然而只需转到他另一侧,这份错觉感便荡然无存。
“既然‘他们现在发展到哪一步了’这个问题你答不上来,那我换个问题。”哈瑞斯说,“顾江初的实战数据与‘钉子’汇报的有差异,你觉得这是我在研究所内仅剩的那几位‘朋友’也终于要放弃我了,给我传递了假消息,还是顾江初录在数据库里的成绩就有问题,还是……有些人在那件事后至今都不愿信任殿堂了,偷偷在外给孩子开小灶呢?”
从被启用到录入全套副手须知指令,“刻托二号”上任副手一职,堪堪274个小时。
他的主人兼长官一口气给出了三个可能选项,让他没法立即作答,只能挨个调取数据分析。
哈瑞斯很习惯与偶尔会这样卡顿的副手相处,也不催,他一仰头饮完剩余的半杯酒,把杯子一递。
眼里还转着无数数据流的“刻托二号”将杯子接走归位,转身就看见哈瑞斯终于坐直了身体。
哈瑞斯:“当初看走了眼的‘废品’没能成功回收,被他们带走,也不算是一件坏事,只要他登上光明号,必然会接触到与殿堂相关的东西,甚至很有可能已经洞悉了自己的身世,有顾江初亲自带上船这层关系在,他们不会对他太差,两人能力间的关联瞒不久的,他们一旦发现这段关联,多半会让他和顾江初一起接受磨合训练,这样做既能方便他们收集数据,又能引导他学会控制自己的能力——替我联系‘孤芒’,就告诉他,他还情的时候来了。”
“刻托二号”接到指令,分析暂且放到一边,先忙起了联络事宜。
当这一条“人情追债”信息跨越星区,传递到哈瑞斯口中的“孤芒”终端上时,被哈瑞斯远远惦记着的顾江初和卫平戎刚看完芯片内最后一份资料。
技术部附属的小休息室内一片寂静,因为文件展示已经结束,悬浮屏却还没被主人收起,静止在空白页面的屏幕环茶几一周亮着,像几块打光板,将好似同样静止在了沙发上的两人照得白得近乎反光。
好半晌,仍然是顾江初先比卫平戎回过神来,他动作极缓地转动了一下脖颈,仿佛是关节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急速生了锈,让他不得不慢慢进行这个动作,与他并排而坐的卫平戎因此在他眼中成了慢镜头,对方的侧脸是一点一点进入的他视野——
然后他看见了一张在打光下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
卫平戎唇上的那点颜色都已经退干净了,他抓着顾江初的手简直紧得过分,力道之猛,叫人怀疑他是忘了自己手中还抓着这么一只手,这时只会遵循本能,想攥紧一个仿佛可获得力量的拳头。
而顾江初手被抓得这么紧,他却像也没知觉似的,只小心端详了身边人一会,然后抬手关闭了屏幕,迟疑着把另一只空手也覆盖在了对方手背上。
一内一外,属于顾江初的两只手夹汉堡般叠着卫平戎这块“巨型肉饼”,好不容易,那只在资料查阅途中再次僵冷如金属的手又被他叠回了一点活气。
随着卫平戎的渐渐回神,他浑身轻轻哆嗦了一下,像是这间恒温休息室忽然让他感到了说不出的寒冷。
顾江初罕见的体会到了手足无措的滋味,同时无言以对,他覆着卫平戎的手,见对方没有抗拒的意思,便在沙发上朝对方又挪过去了一些,彻底坐到了对方身边。
为芯片内容排序的技术员着实费了一番心思,“导读”中的原始资料安排合理,全是为后面解析报告做的铺垫,然而即便是有了“导读”这一剂预防针,当足以颠覆一个人前半生认知的真相揭开,它兜头拍在人心上时,依旧那么惊心动魄。
卫平戎确实是人类官方多年前提出的“新人类”计划试水产物。
比出生即是源自一份计划更糟糕的是,当年,接待了人类方牵头人的对象是后来叛逃出殿堂的哈瑞斯。
顾江初在看“导读”时心底曾隐隐感到哪里不对,他在看到后续解析时想起来,既然卫天闻提到了卫平戎的母亲,卫平戎的母方基因信息提供者同样是一名人类,那么,作为一个综合了两名人类基因而生的孩子,对方是从何获得的特殊能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