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离别在即。
凡人能与龙相识相交,即使只是短短数日,已经是莫大的奇遇。
何况,这白龙十足可爱。
更何况,步青云已经许久没能与人好好交谈,往后,难说再有这样的机会。
白龙先后两次问话都不好答,步青云两害相权取其轻,看似老实地答了一句“我将与邬波离西行天竺,见见他师父”,就转头把话扯远,不知真假地说起自己的过往来。
“我原是中原人。”
白龙刚想追问,就听到步青云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既好奇,又不甘心,反击道:“你不是说你不记得了吗?这还不算骗我?”
“是我不对”,步青云摸摸鼻子,痛快认错,让白龙大人好不得意,一不留神就任他转移了话题,继续说起,“那时,我算是出身于钟鼎之家,上有父兄,下有姊弟,说不上肩负重担,家人也不甚在意我,放任我学医行医。”
听步青云有说故事的意思,白龙渐渐坐没坐相,又招来一朵云抱着,评价道:“看不出来你还当过大夫。”
步青云轻笑,接道:“家中有财,父兄也颇为重视民间声名,故而我有不少治病行医的机会,上至达官下至百姓,中原夏秋多灾,或是大旱或是水患,天灾之后往往有疫情,我也顶着我大哥的名头施过药赈过灾。”
“为什么要顶着你大哥的名头?”听到有人胆敢抢自己养的步青!云的功劳,白龙顿时不满意了。
步青云被白龙这样义气的表情逗得直乐,舌头一不留神,险些脱口:“他是储,呃,长子。”
总有凡人顶着“龙”的名义祭祀啊继位啊造__反啊,白龙对凡人的这一套不算太熟,但也绝对不陌生,他十分确定步青云刚才到底想说的是哪个词。
白龙盯着步青云,勾起嘴角,一副抓到马脚的得意模样,笃定道:“你想说‘储君’!”
步青云有些微尴尬,装作没听见:“后来,我爹死了。二哥杀了大哥,我也被赐了毒酒。”
“你别喝。”
“……我喝了。”
白龙满脸不高兴。
步青云哭笑不得,补道:“但我没死。”
白龙脸上由阴转晴。
“我猜是因为毒酒从都城一路送到边塞,路途遥远,边塞又烈日炎炎,所以消减了毒性。又或者是有人掉包,但没送消息教我装死”,步青云认真地参详毒酒没毒死自己的原因,将结局一带而过,“最后我被认为是妖邪附体,判了碾刑,就死了。”
顿时又回到了阴云密布,白龙伸手抓住了步青云的袖子,不许他不回答,追问:“碾刑是什么意思!”
“是一种死刑”,步青云轻描淡写地概括。
白龙磨了磨牙。
步青云趁他磨牙,赶紧继续道:“我受了刑,死了,未曾料到有一日还能睁开眼,四肢完好,穿着死前的衣裳,站在边关外。我问过路老叟,才知是我死后的第七天,我站在变关外想了很久,想不明白,也许是天还不让我死罢。于是我随意挑了个方向往前走,离开了中原,一路上隐姓埋名,到了天竺才知道我是选了西边。”
白龙想起邬波离方才的话,问道:“隐姓埋名。‘桥松’?”
步青云微微点头。
“为何化名‘桥松’?”白龙想把一切都弄明白。
步青云笑道:“我只身远行,言语不!
通,只得边走边学异国言语,某日竟碰到一位会说粗浅官话的人,他问我叫什么。我毫无准备,又不能自露马脚,只见天上白云似游龙摆尾,想起《诗经》中‘山有桥松,隰有游龙’一句,就定了化名。”
听到步青云是因为看到像龙的白云才起的化名,白龙不由得满意点头。
“我越往西走,人种服饰都与中原大有不同,总有人因为我的举动以僧人之礼待我,我便由此开始接触佛学,略有所悟,尽管有诸多不赞同的地方,但为了行走便利,还是穿了僧人衣衫。”
“不知不觉越想越深,就真成了和尚了。”
话音落,步青云就沉默了起来,似乎把故事说完了。
白龙被这故事结束的速度打了个措手不及,呆了呆:“这就说完了?还有你勾跑人家太子呢?邬波离呢?”
步青云倒是从善如流,简略道:“太子想出家,大家不让,他偷跑出来见我,忽然就打着我的名义出家了。天竺人不讲究身体发肤受于父母,邬波离是给太子剪发的小工,为人善良,因为太子出家难过得直哭,我见他可怜,问答中也颇有两分机敏好学,我本想收他为弟子,没想到被太子抢先一步。”
s:
说着,步青云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情。
“这个太子”,白龙微微眯起眼睛,长睫收拢,目露精光,倒真有两分神威,“听着不是个东西。”
步青云一愣,旋即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左手搭在折起的左膝上,右手垂在身侧,被云朵遮住,同样被云朵遮住的还有他的右腿,不同于平日里温润又神秘的模样,一点都不像是僧人,而有种随性的英俊。
白龙把怀里的云朵塞到背后,抱手靠着,懒散的目光粘在步青云身上,忽然就不想再追问下去了。
反正总会知道的。
“步青云”,白龙用左腿踢了踢步青云的右腿,像是忽然困了,脑袋靠着云朵轻轻蹭了蹭,才又看向对面的人,“给我起个名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