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问得,连容庭芳也没能摸懂。
晏不晓很是担忧:“我只怕容兄弟果真给你找个妖精鬼怪。”他当然知道傅怀仁就算成亲,也一定不是自愿的。他怎么会娶一个不喜欢的女子呢。但容庭芳既然出此下策,说不得为了戏码更逼真一些,当真把傅怀仁塞给什么魔界的女子。魔界的女子美虽美,却也凶悍。并非傅怀仁的良配。
容庭芳嘴角抽了抽,这小子,看来是没有上当。
他道:“你小心我真的送他一堆女人。”
晏不晓这才看向容庭芳,一脸真挚道:“余真人说了,容兄弟爱好成人之美,不喜欢强迫别人。虽然此回不知为何出此幼儿之计,但大约是因为才吃过蓬莱的饭,觉得不好意思,又难于开口正大光明的邀请,故而借此机会,名为成亲,实则请回便饭罢了。”
“何况外面张灯结彩,岂非是大洲不可见的风景?”晏不晓说着,便笑起来,“余真人正谢过容兄弟好意,与你手下魔将一同夜游四方城呢。”
容庭芳:“…………”
下一秒大殿内就没了他的身影。
傅怀仁自晏不晓来,心尖便都在颤。没见晏不晓时,他觉得呆在魔界尚可。见了晏不晓后,哪里都只是将就。他握着晏不晓的手,眼中带着笑意:“你没上当。”
晏不晓道:“没上当。”
“没上当为何要来。”
晏不晓道:“魔尊想办法请我来,我岂能不来。我不来,余真人怎么来。他二人明明互相挂念,却要打你的主意。君子好成人之美——但他的请帖倒是提醒了我。”毫无顾忌地将魔尊自以为人不知的小心思给戳了个透。
话糙理不糙,若叫容庭芳听见这番话,大约是要气死的。傅怀仁不禁觉得心中快意。他想,容庭芳到底还是想错了晏不晓,他又岂是真的无知之辈呢。
“可说到底,我还是得谢他。”晏不晓便从怀中掏出一个紫金木盒,微笑道,“怀仁,我备了一份薄礼,不论你成不成亲,都是要给你的。”
盒子一打开,是一株翠色的草,扎根在一块深红色的土壤之中。
幽幽透着一股生机。
傅怀仁:“……”
晏不晓笑道:“是我运气好。那回去炼狱谷没能将它取来。如今终于将它摘到手了。”他将盒子盖上,珍而重之放到傅怀仁手中,“送给你。我祝你一生长寿平安,如意喜乐。”
傅怀仁顿时心里像倒了一锅热油。
噼里啪啦直响。
“——你。”
傅怀仁欲开口说话,方觉喉间有些堵塞。
他清了清嗓子,道:“你怎么取来——”话却还是梗住了。
傅怀仁知道这个草,容庭芳和他说过,它生于烈火,常人不能得。晏不晓为什么这么晚才来,他备这‘薄礼’都做了什么,傅怀仁不敢去想。他去撸晏不晓的袖子,晏不晓原本是一身短打的,如今从脖子到脚腕都包了个严严实实。这么一撸上去,露出裸露在外的皮肤,叫傅怀仁手都在抖。
身上多多少少,皆是灼烧的痕迹。三天不够晏不晓将伤痕处理完毕。
“我的剑,是天下第一快的剑。”晏不晓不以为意,躲过傅怀仁的触碰,只将袖子放下来,伤痛抹不灭他话语中的自豪,“就算是烈火,亦无法拦住我。”
见到请帖时,晏不晓没顾上此事真假,却只恍然大悟一件事,傅怀仁终究是要成亲的。傅怀仁对他如此之好,他应当替傅怀仁备一份天下最贵重的礼。他要傅怀仁,远离病痛,一生长久,享尽儿孙满堂的人间喜乐。
之前就在炼狱谷边上等容庭芳他们的时候,晏不晓一个人就想了很久,想着如何才能避过这灼烧的火焰,将这生机短暂的草取来。可是容庭芳告诉他,就算取来也没有用,它离了那土,也活不过一刻钟,不能活就不能结果。结不了果,这草等于无用。
但是用精血灌溉何其艰难啊,岂是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能够完成的。
难道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生机就在眼前,却毫无办法吗?
容庭芳降下的大雨平息了炼狱谷的火海,唯有原本的那一处尚在灼烧,但已不如先前那般热烈盛势,叫人连站也站不住。大火退去后,引绛草依然倔强地在这片焦红土地上,探出头来,冒出翠绿。
离了蓬莱就直奔炼狱谷的晏不晓站在那里,望着这抹生机。他想,这世上,是否能有一个办法,令它长久生存——直到它长够了时间,吸足了养份,从而结出果实呢?
直到夕阳落幕,星星布满苍穹。这点星光,忽然令晏不晓想到了一样东西。容庭芳送给他的那根会在夜晚发光的羽毛。还有,当初装羽毛的紫金木盒。
晏不晓想到这里,掏出那个紫金木盒。他还带在身边。
这是容庭芳在无尽崖时出山洞时顺手塞给他的,说是报他以剑相载的恩情。这盒子原本容庭芳用来装龙骨,龙骨既归位,便无他用,倒不如送给晏不晓,作个顺水人情。
那根羽毛是东极猎户几十年前所得,它早该干枯成叉枝,为什么能保留得如此完整,犹如刚拔下来的一样鲜活通亮?容庭芳的龙骨,离了龙身这么多年,也该干涸如枯柴,又为什么宛若新生。晏不晓想了想,他划破了指间,在盒中滴下一滴鲜血。隔了一柱香的功夫,那一滴血依然是深红一粒,晃之轻轻滚动,宛若实质,既未消散,亦未渗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