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是友非敌,没想到还是避免不了一场对峙。
“放马过来吧,”他跃跃欲试,“我刚好,需要一场战斗。”
*
阿酷窝在房间的角落里,正在查阅自己的数据库,希望能找到一点点对当下情况的解决办法。
沈用晦坐在医疗舱前,看着灵芝安静熟睡的面孔,他突然发现她的双唇上下开合,颤动了几下。
“你醒了?”他起身问道。
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她没有醒,很显然是陷入了某种梦境。她脸上的表情也开始出现变化,时而惊恐,时而悲痛,时而坚定。
她两片唇瓣依旧在哆嗦碰撞着,不知道究竟想说些什么。
“你想说什么?”沈用晦俯身细听。
对方的声音模糊不清,辨认了很长时间,他才勉强辨认出了一句,“……防止转化,强压刺激,方案,方案……”
他以为对方是在无意义地梦呓,摇摇头便要撤回身子,没想到就在这时,听到了她的下一句话。
“……预计成功率百分之八十,目标,沈卓。”
沈用晦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灵芝有在念他的名字吗?他继续仔细地听着。
果然,灵芝又道:“方案,强压刺激,高压诱导,记住,记住,一定记住,目标沈卓,防止转化,强压刺激,不要忘记,不要忘记……”
沈用晦搁在操作台上的手,逐渐攥成了拳头。
这段话,听上去不知所谓,毫无内容和意义,但是一下子击穿了他的灵魂,让他所有的认知支离破碎。
童年时期,他曾多少次听过同样的絮语,从米戴,不,该改叫黛弥儿,从她梦呓的口中。
只是那时年岁小,根本不懂得其中的意思。
如今,一模一样的内容,一模一样的口吻,在灵芝这里重现。
“阿酷,”他唤道,“你去找严严,告诉他灵芝开始说梦话了,让他赶紧回来。”
“啊?哦,好。”阿酷不疑有他,窜出了房门。
沈用晦坐在操作台上,注视着躺在医疗舱里的灵芝,低声道:“灵芝,能听见我说话吗?”
“啊?”灵芝无意识地应了一声,接着又开始念叨那些不知所谓的内容。
“九七年春天,美国,洛杉矶,楚门大街……对,这个最重要,这个是最重要的,不能忘,不能忘,九七年……”
“能听见我说话吗?我是沈卓。”
“沈卓?”灵芝声音茫然,“沈卓?”她像是反应过来一样,泪流满面,“对不起,沈卓,对不起,对不起……”
“为什么对我说对不起?”
“对不起……”灵芝只是一味地重复。
“你和黛弥儿是什么关系?”他用蜃西语发出“黛弥儿”的音节。
灵芝的声音,一下子弱了下去。
沈用晦扶着操作台慢慢地蹲下去,最后跪在医疗舱前,“别着急,好好回想一下,把脑海里想出的第一个答案说出来就行,现在,听我问。”
“当初,告诉沈定国,沈卓很有可能变成反社会人格,必须用厌恶疗法强制治疗,把这件事告诉沈定国的人,是你对吗?”
“那,那……”
“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是,不能忘,很重要,不能忘……”
沈用晦沉默了很久,很久,才问出第二个问题。
“你是故意这么做的吗?你是否有意策划了沈卓的人生,故意安排他去经历之后的那些事情?”
“啊,啊?……”这一回,灵芝显得更加迷茫。
“回答我的问题,是还是不是。”
灵芝苍白的双唇微微颤动着,发出嘶嘶的声音,接着两片唇瓣又闭合在一起,既像“是”的前奏,又像“不”的前奏。
含糊不清拖得越长,沈用晦也就越来越没有耐心。
“是。”灵芝终于发出这个音节的时候,沈用晦双手使劲拍在操作台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把她的声音完全遮住。
他站起身来,懊丧地后退了几步,接连几拳狠狠砸在墙上,咬着牙压抑地吼了几声。
“沈卓,你这个傻逼!”
“得到答案又能怎么样,你要离开他吗?”
沈用晦永远记得,严昭著一边注视他的眼睛一边告诉他,“你让我伤心难过了”。那个场景他能在脑子里记一辈子,在心里放一辈子。
严昭著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却肯为他放下那么多姿态,直白而毫不吝啬地表达喜欢,甚至在床上面对他的百般无礼,都只是默默配合,能顺从的从不别扭。
他又怎么能跟灵芝生出嫌隙,难道最后要去考验,自己和灵芝谁在严昭著心目中分量更重吗?
真是荒唐,混蛋,傻逼。
“没有意义,没有任何意义。”
难道还能为此离开严昭著不成?
别说离开,一想到这个字眼,他的心已经开始发疼了。
他打开门,打算到外面好好冷静一下,等见到严昭著,跟他坐下来好好谈谈。
他走出去,还没等关门,屋里的灵芝,却又说了一句话。
“都是平安的话,平安的吩咐,不能忘,一句也不能忘。”
*
越野车车门大敞,严昭著坐在后座上,面向门外。
门外的地上,或跪或坐歪着四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