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王嘉树在他身后说道,“还要告诉你一件事。”
“我父母他们,还是去世了,这回是自杀的。就在刚把他们救回来没多久,你前脚刚走,他们便自尽在屋里了。其实,我倒真的不是很伤心,因为在如今这样的世道,对这样一对蹒跚病重的老夫妇来说,解脱总比活着受苦明智多了,不是吗?”
严昭著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王嘉树的语气非常平淡,却藏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嘲讽。
从他乏善可陈的一张脸上,实在看不出这人过分精彩的内里。
*
严昭著走后,陈诚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但不论怎么挣扎,始终也只是换个姿势跌倒而已。
他望着门边,目光中,流露出深深的悲愤和恐惧。
有的人就是强大到,让人连一丝一毫报仇的想法都产生不了,连恨都不敢去恨。
“别白费力气了,你现在能指挥得动的也就一条腿。”王嘉树走到他身边说。
陈诚心如死灰,“你干嘛还要保下我?还不如让他直接杀了我,一了百了呢。”
“你看看你都怂成什么了,”王嘉树说,“知道你欺软怕硬,不知道你居然这么欺软怕硬。”
陈诚双目无神,直直望着天花板,不答话。
“欺软怕硬不算什么,毕竟自古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有眼力见儿才叫本事。你知道么,我就很有眼力见儿。”王嘉树坐到他身边,继续说道,“看见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这人惹不得,小基地所有的人里面,能让我产生这种感觉的只有两个,一个是他,一个是那中校。”
他继续说着,“所以当他要求我做某件事的时候,我顺着他的意思做了……不,其实当时我也是后悔的,没有一个人毒杀自己父母之后,能做到完全不后悔,你明白吗?”
听到“毒杀父母”四个字,陈诚骇然转头,惊恐地望着他。
“他说的没错,他给了我一次后悔的机会,这机会多难得,有的人做了小小的错事,后悔一辈子都无法挽回,而我……可是后来我又一想,我真的做错了吗?这个答案,我自己想不明白,可我的父母用他们的实际行动告诉了我,我没有错。他们总是这样支持我、溺爱我的。”
王嘉树的目光延伸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亲情友情、道德人伦、法律条规……在如今这个世道,都不重要。就像我杀死父母的时候,全心全意考虑的,不是我自己的利益,而是这样做真的能让他们解脱。我不爱他们么?可我觉得,这才是爱,这恰恰是深爱。”
“所以,我不在乎那些。我学着去在乎过,在严大校草的威逼下,可是失败了。现在我明白了,唯独信念堪坚守,只有自己的信念,才是最重要的。你知道我的信念是什么吗?就是现在的小基地。一个从上到下完全凝聚、毫无二心、整齐划一,彻底实行军事管制的基地。一个真正能让人类活下去的地方。”
陈诚突然明悟,“是你!伪装军方电台,一直在远程指挥基地建设的人,是你!对了,你母亲是通信专业的讲师,她的实验室里就有无线电设备,对的,对的……你还借助理名义,不断在我身后支招,要把康衡捧成典型的人也是你……”
王嘉树把目光收回来,落到陈诚的身上,“陈主席,你很好用,听话又不多问,只在乎自己的虚荣。康衡那人也是这样,他只在乎别人交口称赞的一个好名声,沉浸在自己是个好人的幻想里不可自拔。所以我会继续用你们两个。以后,你可以继续欺软怕硬,他可以继续当个好人,至于眼力见儿和捧哏的事,就由我来做好了。”
*
严昭著问了几个学生,找到了沈用晦和袁彬临时的住处。
走进去一看,沈用晦居然在打沙袋。
而且是赤手空拳、赤膊上阵。不知他已经打了多久,全身汗如雨下,双拳拳峰上,赫然尽是血迹。
严昭著看都看得惊心动魄,只觉得这人不是在打沙袋,而是一副要把他自己打死的架势。
袁彬也不阻止,就那么坐在一边,唉声叹气地看着。
他发现了严昭著,也不意外,当下招招手,示意他过来坐,还给他开了一罐啤酒。
“他这是怎么了?没问题吗?”严昭著说。
“唉,做了坏事,愧疚难安呗。由他去吧。”
严昭著:“做了坏事?”
袁彬提示道:“那只狗。”
严昭著无语,“杀只丧尸就把自己搞成这样?说老实话,这家伙不是个圣母病吧?”
“这你都能猜到,你知道得太多了骚年。”袁彬故作深沉。
严昭著:“……”
袁彬:“哎,开玩笑的。其实不光是因为狗,刚才伤亡统计送过来给我们看了看,你知道打完这场死了多少人吗?”他说着,伸出手来比了个数。
“这么多?”
“本来都是可以避免的。要是当时那家伙没在场,那群学生呆着呆着估计就让狗跑出去了,可是愣巧这家伙在场,第一时间摆出一副御敌姿态,还全程指挥了战斗。”
袁彬说完,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啤酒。
“那就任由他这样?你就不管管?”
“管什么?哪次不是脱层皮算完?”
严昭著奇道:“哪次?还很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