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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一个视“趣味”为性命的异邦人,这世界并不新奇,不过也够他玩乐一阵子了。古兰尔研究史诗,就像一位将军在摆弄沙盘。
    有人在敲门,看来是乌尔多拉学士回来了。古兰尔阖上书起身相迎,哪料到一抬头就看到夏亚和尼尔站在门口。两个孩子浑身湿透,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狂风逃窜着钻进屋内,木门一次次撞击着门框。
    古兰尔立马就明白自己被骗了!他抓起外套就想走。他刚往左边,尼尔就大步迈到他跟前。术士侧身往右边躲,敏捷的年轻人又跳过来将他拦住!古兰尔心里暗自叫苦,他往后退一步想用温和的法术迷住少年的眼,结果被小女孩一把抱住后腰。气得古兰尔甚至用母语呼唤了不曾信仰的神。
    他拍着额头苦笑道:“亲爱的,我真是怕了您!要怪也怪我自己一时心血来潮,为什么要将真言咒给一个固执得可以用脑袋敲开核桃的傻小子!求您别再问我法术的事了,之前我告诉您如何打开名册,想着您也没能耐去做,哪知道会酿成那样的后果?别再来问我了,孩子,你要是再出三长两短,我没法和伊戈交待。他特意嘱咐过我的,叫我无论如何也不要再和你谈论这些……你根本没法控制的东西。让我走吧伙计,别为难我,我不愿对你们用法术。”
    古兰尔轻轻碰了夏亚的手,小姑娘当即就像被细微的电流刺了一下,疼得叫唤着松开了手。术士刚要去触碰挡路的少年,尼尔反倒是首先抓住了他的手,法术像是根本没起作用一样,不过古拉尔还是看到尼尔的眉梢皱了皱。
    “游历列国的法师,请求你听完我的话再做定夺。我发誓,在取得你的同意之前,绝不凭借着真言咒发问。求你了兄弟,你是我最后的希望……”
    少年紧握住古兰尔的手腕,另一手搭在他肩上。古兰尔也没有动,无言地盯着对方的脸。雨声像是被隔绝于极远的地方,烛火有如岑寂中的呼吸,尼尔双唇微启却没有发声音。古兰尔明白,少年这是在等待他的应允。他喜爱有礼仪者,也欣赏守信之人。于是他嗤笑道:“好啊,先说来听听?”
    尼尔松了口气,低下头又重新仰起,湿漉漉的金发在微光下泛着浅浅的红棕色。
    “一直以来,老师都告诉我:人需要有愿望。有了愿望并坚持自己的道路,人就能活下去。或许老师和父亲都是这样的人,而他们也同样希望我能选择自己所渴望的东西。”
    尼尔把剑带解下,将长剑与金星之剑以德列搁在桌上。
    “但我渐渐发现,这想法太过简单、太理想化,世间往往不是这样。因为人类有太多的愿望,每一个都强烈异常,而选择又让人痛苦。比如我想成为骑士,同时又无法确定自己能否如信仰般去贯彻骑士的法则;想要过快乐地生活,又根本没想过什么是责任;想要永远和老师生活在一起,却从未考虑过老师真正的心情……面对众多的愿望,人该怎么办?我已经没法像原来那样,单纯地相信‘只要有理想就一定能实现’。之前我一直陷于这个困惑之中……不过我现在想明白了,古兰尔。”
    尼尔掳起左手的袖子,锁链般的伤痕自手腕向上延伸。术士见了不禁叹息,他看了看少年,那碧眼中并无动摇。
    “瞧,伊西斯博士说以后我恐怕没法做骑士了。”尼尔笑道:“但我觉得这不要紧,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有更强烈的心愿,强烈到——只要能够实现它,我可以把其他的逐一舍弃。人不可能占有一切不是吗?那我就守住最核心的一点。”
    古兰尔颔首:“很精彩,但不足以说服我。”
    尼尔凑近一步,两人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古兰尔不自在地抱起胳膊。尼尔问:“那么你呢古兰尔?你最根本的诉求是什么?”
    “很抱歉,真言咒的前提我已经说过了:与我自身相关的,不奏效。”
    “我知道,而且我不想未经同意就滥用真言咒。我只是想了解你,朋友。”
    术士耸耸肩笑道:“一个生意人能有什么了不得的愿望?无非是想到处走走瞧瞧,玩个尽兴而已。”
    “那如果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曾施展过一次不可思议的法术,造成了出人意料的后果。你难道就不想知道那位施行者如何办到的吗?”
    “什么法术?”古兰尔挑眉。
    “有一位术士告诉我,他曾经耗尽了名册而被‘书’吞噬,可是有个未经过命名的学徒把他救了回来。”
    “骗人!”夏亚捂住嘴。古兰尔没有像小女孩这般惊异,只是不动声色地继续说:“您不要编故事来唬弄我,这会令人很不愉快。”
    尼尔说:“您觉得我会撒谎吗?现在的状况是我在乞求您的智慧,我又怎么敢对您有半分的不敬或是蒙蔽之意?”
    古兰尔再次看了看少年的双眼,确信了这一点。他放下胳膊说:“如果你说的是实话,那确实是一件趣事,至少我未曾听闻。你呢小姑娘?你是这里的学生,学院里有这样的记载吗?”
    夏亚摇摇头。两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回到少年身上,尼尔调整了一下站姿,像是肩负起了整个雨夜与友人沉重的凝视。他嘴唇发紫,虚弱之态一目了然,但光是看着他的眼睛,古兰尔和夏亚就逐渐忽略了少年此刻正承受着肉体上的苦厄。
    “这是千真万确的实话,”尼尔快速瞥一眼蜡烛,“那位术士并没有骗我,我知道的。他是出于好意才劝诫我,因为当年救回他的人付出了相当沉重的代价,我想……恐怕那勇敢的施行者当时就去世了。那位术士说,学院无一人会告诉我。可是你不一样古兰尔,你不属于学院,也未曾发过咒言要服膺于大学者阿涅斯所订立的秩序。假如我把结果告诉你,你能够反推出方法与过程吗?就像算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