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兰尔从腰包中掏出一副纸牌,每摊开一张,牌就变成蝴蝶。他摊开的牌越来越多,小男孩兴奋地蹦来跳去,去抓那些图案漂亮的纸生物。男人们不由地笑着,仰头观望。
“您是术士?”尼尔没看到古兰尔戴护腕“北极星”。
古兰尔摇摇食指。
“咒言不是召唤法术的关键,它只是帮助你理解,辅助你运行。使用法术的关键在‘领悟’明白吗?闭上眼,不要刻意去想你的目的,就像你在说话前不会去想‘接下来我要开始说话了’。你只需要……感受。现在你要把纸牌变成蝴蝶,如同你伸出手那样自然。”
古兰尔将纸牌轻轻放在尼尔手中。
“集中精神,放松。你明白风是如何生起的。”
所有人都不作声,安静地看着尼尔。少年满脸通红,就是做不到。古兰尔拍拍他的肩。
小男孩嘟嘟嘴,从尼尔手中抽出一张牌,闭眼向上抛牌,纸蝴蝶飞了起来。男孩一边叫着咒言一边追赶自己做的蝴蝶。
“您瞧,这孩子多有天赋。像我这样愚笨的人果然没法做术士。”尼尔低头笑笑。
“这孩子是族群里新晋的祭司。”古兰尔摸着男孩的头,指指男孩背上的兽皮鼓。鼓的四周缀有铃铛,皮面上画着一棵树。
“还有一个常识忘了和你说。他们是深居于巴尔德山的部族:狄恩里安人,和群岛生的奥米伽人同宗同源,来自古老的海洋之国。”
“您是说……他们的祖先是‘开拓海洋的伊巴涅人’?”尼尔不由地蹙眉,他最头疼这些复杂的种族变迁了。之前老师教授这方面的历史时他也只是草草记个大概,为此没少受罚过。
“是的,伊巴涅,死去的文明。那些家伙是最早研究‘书’的力量的人,所以到现在要使用法术,都会以伊巴涅的古语作为辅助咒言。这个部族说的话就源于伊巴涅语,你那小把戏的咒言,在在他们听来就是‘蝴蝶’的意思。”
古兰尔抬起左手,吟唱着咒言。
空中的纸蝴蝶立刻有序地排成一条长蛇,旋转着扑入火中。火焰霎时间变成绿色,高高升起,幻化出枝桠繁茂的鹿角的形状。
众人无不用艳慕的目光看着古兰尔,异邦的术士得意地笑笑,继续吟唱。随着古兰尔手势的变化,火焰呈现出不同的样貌:傲慢的兽扬起王冠般的角,奔跑的狼,猎杀魔物的勇士……
结束了表演,古兰尔起身向众人鞠躬。狄恩里安人纷纷鼓掌叫好。
“刚刚那段咒言很有意思,”古兰尔望向激动不已的尼尔,“先唱‘万火归一’的行文,然后唱史诗《狄恩战功歌》。你可能没听过,这是狄恩里安人的诗,讲他们如何收割‘圣枝’,也就是兽的青铜角。要知道,这玩意儿在你们的教皇邻邦被称为‘青枝’,价值连城。因为这种动物要好几年才会出现一次。它们运用‘书’的力量保护自己,几乎算是有魔力了。”
“它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
古兰尔耸耸肩继续说:“人类为万物命名,就是用语言在自身、物、世界间建立联系,是表示对物的理解和征服。比如我把那玩意儿叫作‘火’,所有人也都这样称呼它,而不会把它叫作‘空气’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当先民用几个音节来固定‘火’的概念,他们就开始征服它了:命名它,理解它,运用它,在自己与火之间建立关联,并以之影响万物。”
尼尔听着听着就分神了,还假装心领神会的样子,认真地看着古兰尔的双眼。这些原初的理论,佩列阿斯不是没和他讲过,但他实在很头疼这类绕来绕去的东西。
他看到小男孩扎里克在一旁倒腾着几张剩余的牌,似乎也是想尝试古兰尔唤火的法术。因此尼尔一边假装在听古兰尔讲解,一边用余光悄悄打量着扎里克的进展。
“这里明白了吗?简单来说就是:人为物取名,这是征服的第一步。而刚刚那种兽之所以没有名字,就是因为学者们认为它作为一种能使用‘书’的力量的珍兽,目前仍旧是无法被人所理解或征服的,所以我们没有资格为之命名。只能笼统地用大写的‘兽’来称呼它。”
“啊,原来如此。”尼尔提醒自己作出适时的回应。
扎里克已经能使纸牌在空中转圈了,尼尔暗自感叹:如果佩列阿斯先生当年有扎里克这样聪慧的学生,就不用经常头疼、发脾气了……
古兰尔为少年的好学打动,兴奋地说下去:“语言是人理解世界的方式,所以法术需要用咒言来与‘书’连结。而名字,是人存在的方式……嗨!伙计你根本没在听对吧?”
扎里克的纸牌飞入火中,篝火也变成绿色,升起为小小的鹿角状。火焰的鹿能跑能跳,让尼尔叹为观止。小男孩高兴坏了,拔出腰刀去拨弄火鹿。
“别动它!”古兰尔惊呼道,可他忘了自己说的是大陆语,男孩没听懂。
被史诗赋予了形体的绿焰一下子爆发了,它吞没刀尖,烫得扎里克赶紧把刀扔在一旁。火鹿扬起焰角,扑向毫无防备的扎里克!
男人们之前没在意扎里克的把戏,听到古兰尔的呼声才回头。
滚烫的火焰角刺向男孩的胸膛——
扎里克吓得闭上眼,只觉得自己被猛地抱住,滚倒在草地上。
有人在说话,小男孩听不懂。他睁眼,发现是那个蓝眼睛的青年把他护在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