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梵倚坐在老树上,抱头闭目,冷汗挂满了额头。明焱小心翼翼飞过去,用爪子勾了勾他的衣袖:“喂,你还好吗?”
巫梵周身一颤,猛然睁开眼,怒喝道:“我,不会背叛巫燧大祭司!”
“司烜救我!”明焱猛然对上他那双满布血丝的眼,惊得直扑棱翅膀,跌跌撞撞飞回窗台下,只敢探出半个脑袋观望。
见得此番情景,司烜终归意识到,如若强教巫梵冲破意识深处的封禁,只怕人也会变得疯癫。
他所想要的,是一个完完整整的陈川,而非为人所操纵的疯子。
司烜忧戚地看着巫梵,眉宇拧成化不开的结:“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
巫梵没有回话,等到脑中痛楚散去,才惊觉衣衫都满是冷汗,已湿了贴身的一层。子夜冷风一吹,他只觉得浑身如浸冷水之中。
“看来,今夜你已无心再听我说下去。”司烜说罢,不待巫梵阻拦,关紧了窗扉。
巫梵未及阻拦,空伸出手,却也只能隔着悬崖,在虚空中摸一摸他的侧影。直到窗内烛光熄灭,人影散去。
巫梵又在老树上坐了一整夜,喝完了米酒,直至天将明时,才在心烦意乱中睡去。
但他并不知晓,司烜亦是彻夜未眠。
明焱窝在床褥间,眨了眨豆豆眼,不解地问:“人家还想挽留你,你却说走就走?”
司烜低低叹息:“我怕说得越多,他越危险。”
明焱恍然大悟:“你是怕他受刺激发疯?”
“不仅如此,我更怕崇炎会对他不利。”对于道明真相这件事情,司烜有自己的考量,“他若一直效忠,尚能保全性命。如若从我们这里知道太多,心生疑虑,去崇炎跟前一问究竟,只怕会引得杀生之祸。”
“你倒是用心良苦,可惜他浑然未觉。”雏凤苦恼地歪了歪头,唉声叹气,“可是时间不等人,你们的孩子要是生在这里,巫燧哪能放过?”
这也是司烜最为忧心之事。他不禁捂住腹部,合上双眼深深叹息。
翌日清晨,巫梵自石楼后离去,快步去往白塔神殿,好似昨夜风平浪静,并不曾有半点异状。
谁知更有黄雀在后,巫梵去后,阿烨自暗处步出。她仰头看向石楼,又意味深长地望着巫梵渐行渐远的身影,若有所思。
巫梵走入神殿拜见大祭司,隐约察觉今日晨会与平常时候不同,似有暗流涌动。
尔后,巫燧屏退闲杂人等,只留巫梵去偏殿问话。阿烨退下之时,与巫梵擦肩而过,蓦然勾唇,留给他一记别有深意的笑。
巫梵冷眼一睥,连眉头都不曾皱一皱,全不将她放在眼里。
偏殿之内,巫燧只问他道:“昨夜你身在何处?”
巫梵如实答道:“属下在石楼周遭。”
“在那里做什么?”巫燧只淡淡一问,好似不经意间提及的玩笑话,“难道瞧上了守门的女祭司?”
“属下不敢。”巫梵不愿说出他与司烜的事情,避重就轻地回答,“只不过是好奇。”
“好奇什么?”巫燧语调未变,只是眸光渐沉。
“好奇究竟是谁有这样大的本事,竟能成为大祭司的忧患。”在意识深处,他隐约知晓,实情不能告诉巫燧。
巫燧不知此话真假,继续试探:“他是神明,是银戎王朝顶礼膜拜的火神。但是,这一切都即将成为过去。”
巫梵不禁惊愕,为的不是囚徒的身份,而是巫燧后半句话:“成为过去?”
“他抛弃了信徒,沾染满身脏污,已不配为神。”巫燧睥着巫梵,眼眸化作深渊,仿佛要将万事万物拽入其中,“不久以后,银戎王朝,即将迎来新的火神。”
“新的火神……”巫梵知道,新的神明会是司烜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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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梵忧心忡忡,心烦意乱了一整日,亥时钟鼓未响之时,便已坐在了石楼窗扉前。
都说无巧不成书,今夜巫燧亦是造访此地。巫梵虽未看见他的身影,但凭着过人耳力,早已听闻说话声。
“你很有本事。”巫燧不请自来,兀自寻一处坐下,满含嘲弄地说道,“都已沦落至此,还能让我的心腹对你牵肠挂肚。”
这个“心腹”是谁,司烜自是知晓,旋即反唇相讥:“即便忘记身份、性命、记忆,他仍旧他,不可能彻底被抹杀。”
“是吗,不如我们打个赌?”巫燧的眸中笑意阴鸷,兴致盎然地说道,“你信不信,哪怕我让他与旁人联姻,他也不会抗命?”
司烜回以一笑,饱含讥讽:“难道你以为我会在乎?”
“哦,当真不在乎?”巫燧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眸光如毒蛇般游走在司烜面庞。
只可惜,司烜又令他失望了。
“这么做,你又能得到什么?”司烜回望过来,眉目间平静如水,不露一丝破绽。
“我想教你知晓,在巫梵的跟前,你本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巫燧说罢,心中莫名畅快。
此话似一根刺,只扎入司烜心底。司烜眸光渐冷,启唇回击:“是啊,就如同你在我眼里,只不过蝼蚁尘泥。”
他从祭神奴仆一步一步变作银戎王朝之主,但在司烜眼里,好似从未改变。巫燧最听不得的话,莫过于此。
司烜所言如刀,正好刺在最痛处。巫燧的怒意按而不发,催动咒法,收紧司烜身上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