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尹烛又把那张纸贴了回去,放进柜子里,“我能烧水。”
陆桓意冲他呲了呲牙,没说话。
在这里的日子比原先在出租屋里还要无聊,原先还能出去逛逛走两圈,再不济在小区里跟着老头儿老太太们撞树都是能消遣半天时光,但这儿不行。
往洞外一看就是白得刺眼的一片,时不时还刮起一阵狂风,视野可及之处除了雪和一棵光秃秃的树以外什么都没有。
这种情况下自己都不想出门,更别说尹烛那个怕冷怕得要死的妖怪了。
“以前夜江是怎么照顾你的?”陆桓意摸了摸墙壁上那些刻上去的画和汉字,“教你写字了么?”
“嗯,写字,琴棋书画,”尹烛躺在床上,胳膊枕着脑袋,“都教我了,但是我一个都没学会。”
“这么聪明?”陆桓意乐了一声。
“是他教得太复杂了,”尹烛说,“而且他话很多,明明是在教我古琴,说着说着就说到下棋上了,最后琴没教完就开始拿着画笔画画。”
“够跑偏的啊。”陆桓意感叹了句。
“嗯,”尹烛想了想,也笑了,“所以我什么都没学会。”
陆桓意笑了笑。
“后来他走了……之后,”尹烛顿了会儿,还是没把走了换成死了,“我第一次去了人界,才发现自己什么都不会,没有你们的货币,饿了拿别人的东西吃还被打了一顿,后来觉得人界很可怕,就回来了。”
陆桓意又笑了会儿,然后笑不出来了。
尹烛的描述很模糊,大概是他自己也记不太清了,但陆桓意还是能从他的话语中猜出几分孤寂和初下山时的迷茫与无措。
他从蛋里出来时就是夜江陪着他,夜江离去后他只能一个人待着,后来下了山却无法和山下的人们融入。恐怕他连和妖怪融入交谈也做不到——毕竟他只和夜江一个人说过话。
夜江走后他用了多久才完整地适应了一个人的生活?
陆桓意突然有点儿心疼,也有点儿害怕。
怕到有种想扑到被子里蒙上脑袋大哭一场的冲动。
尽管尹烛说这话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还因为想不起一些事睁着眼睛努力想了会儿,模样有点儿傻,还有点儿愣,但是陆桓意就是没由来地心里一紧。
“我那个时候……飞不快,感觉飞了很久才到了人界,”尹烛眯缝了下眼睛,看着陆桓意,“在天上的时候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很刺眼,落地之后才看见了地上有很多光。”
金色的,穿过树叶的间隙细碎地撒了一地。
伸出手去,它便落在手上,但什么也握不住。
手掌伸出去虚握了好几次尹烛才知道那是握不住的,是天上那个最刺眼的东西发出来的光。
“是太阳吧,”陆桓意说,“你去的时候是夏天么?”
“不记得了,反正太阳很大,很刺眼,”尹烛停了会儿,继续说,“也很温暖。”
是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温暖。
……就像陆桓意给他的感觉一样。
尹烛适应人界的生活后遇到很多人,也遇到了很多妖怪,因为随着年龄增长样貌不会改变的事怕吓到周围的人也换了很多地方游荡,但……从来没有一个人像陆桓意这样。
很真实,活生生的一个人,会有自己的顾虑,也会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
同时也因为顾虑得太多,心底的温柔照亮了太多的人。
自己对他应该是不一样的。
至少他认识陆桓意这么久,还没见过陆桓意主动地去亲过谁,也没见过他脱光了被谁压在床上过。
自己一定是不一样的。
“你也是太阳。”尹烛说。
“你是月亮。”陆桓意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
“……你是星星?”尹烛撑着脑袋看着他。
“你他妈才是猩猩……”陆桓意顿住了,“你刚才说什么?”
“你也是太阳,”尹烛笑笑,“是我一个人的。”
陆桓意愣了一会儿没说话。
洞里烛火摇曳,光忽明忽暗,尹烛硬是盯着陆桓意看了一会儿才发现他眼眶红了,像是要哭,眼眶里却没有蓄起泪水。
“你怎么了?”尹烛坐起来,担心地看着他。
“……我……”陆桓意吸了下鼻子,“你和我说这个干嘛?”
尹烛借着烛火仔细盯着陆桓意的脸,确定他没什么不舒服后才松了口气,“你上次问我知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我不知道。”
陆桓意看着他,没说话。
“但是我每天都很想看见你,就算你在我面前,抱不到你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想你了,”尹烛说完,想了想,“如果这样是喜欢的话,那我喜欢你。”
“啊。”陆桓意呆呆地应了声。
“啊什么啊?”尹烛笑了笑。
老妖怪完全没有自己刚才说了多惊人的句子的自觉。
陆桓意在脑内把尹烛那番话翻来覆去地嚼碎了,终于提炼出一个中心思想。
尹烛是在告白。
尽管他没有在告白的自觉,但他就是在告白。
如果这样是喜欢的话,那我喜欢你。
“我……”陆桓意长叹一口气,蹲下来抬手抱住了脑袋,“我他妈想了快俩月怎么和你表白你怎么就先说了我他妈好挫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