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耳心里一突,大热天的,掌心黏糊,竟被生生唬得出了身冷汗,他们确实讲过这话,那是快到家门口说的,前后也没人啊,他是怎么听见的?
之前跪地上时积累的满腔怨气憋闷,被白盼这么一吓,也统统跑了个精光,李二耳重新审视眼前的银发男人,明明才二十出头的年纪,那双眼睛沉静如水,深邃得像沉淀了几十年,几百年的岁月,一时半会,他竟没办法把白盼当作一个涉世未深的小辈看待。
白盼活久了,见过的人五花八门,很多事不愿多做计较,只是这个叫梅子的,让他油然而生出一股莫名的不悦。
白盼道:“说说吧。”
李二耳一愣:“什么?”
“关于你女儿祭拜的画像,给她的那个人是谁。”
一时间,陷入短暂的沉默。
梅子抿着唇不肯说,红腊瞥开视线看向别处,李二耳更是吞吐其词。
“怪事。”白盼挑眉:“放在普通人家,一旦知道谁在故意迫害自己女儿,恨不得冲上去千刀万剐,你们倒好,连名字都不肯透露?”
“梅子不愿意说,我有什么办法?”红腊目光闪烁,过了会意识到什么,声音渐大:“你不会见死不救吧?我警告你,这可是一条人命,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别以为能通个灵,请个大仙就连公德心都可以不要了!”
白盼面色一寒,估计不大高兴了。
李二耳到底做生意的,是个识趣人,深知自己媳妇德行,说话没轻没重,弄巧成拙的事不知道被她做过几回了,他一把扯过红腊,赔上笑脸:“臭老娘们说话没个度,大师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跟她计较。”
“不计较归不计较。”白盼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皮笑肉不笑:“但报酬……还是要给的。”
李二耳神情一僵:“治病救人还需要报酬?”
“当然。”白盼一副极有耐心的模样,不紧不慢地摊手:“你去医院挂号买药难道不用付钱?李先生,你年纪不小了,应该知道天上不会掉下馅饼吧?”
“那……”李二耳被说得羞愧难当,忐忑地原地杵了会,才小心翼翼道:“您觉得多少比较合适?”
白盼伸出两根手指。
李二耳试探道:“两百?”
白盼嗤笑。
李二耳脸色变了变:“两千?”
见白盼依旧没有回他,便提高了声音:“难不成要两万?!”
“没错。”
李二耳傻眼。
“诶哟,我们可没那么多钱。”红腊唾了一口,双手抱环:“二耳是开杂货铺的,又不是开银行的,早出晚归一年都净赚不到两万,你这么狮子大开口,要不要脸啊?”
“别乱说话!”李二耳把红腊拉到一边,避开白盼和小盐巴的视线,附耳悄声道:“我说你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妇人之见!梅子二十了,长得也漂亮,不正好抓紧机会给她找个有钱人嫁咯?现在出两万给她看病,到时候嫁妆折算下来也能拿个五六万……将来弟弟大学毕业,盖房娶媳妇,还不都得要让她出份力?”
红腊愣了愣,心里犯咕嘟,思来想去,觉得这话不是没有道理,便心不甘情不愿道:“先说好了啊,那两万治疗费我可要加进彩礼里,没个十二三万,谁也别想娶我女儿!”
夫妻俩免为其谈同意,白盼看价格谈妥了,便开始准备东西。
梅子俯趴在床上,细细的汗珠从额头上滑落,疼痛使她无暇顾及其他声音,李二耳说得小声,迷迷糊糊中也没有听到。
她穿着条牛仔裙,紧致的布料给脓包增加了一层压迫感,稍稍一动,脊背立即传来刀割般疼痛。
白盼吩咐道:“把衣服剪开。”
红腊犹豫了一下,不太情愿:“这……我女儿是黄花大闺女,衣服要是剪了,不都被你们看光了嘛。”说罢,隐晦地瞥了眼小盐巴,明里暗里有要他避嫌的意思。
梅子父母送来的东西,总是梅子代给的,小盐巴以为红腊和李二耳是那种和善朴实的性格,现在看起来,好像不太像。
感觉,对他敌意很深。
“嗯,我不看。”小盐巴乖乖答应,出去时,把门一起带上了。
红腊装作气定神闲,实际眼睛没离开过小盐巴,见他一走,仿佛送了口气,拍了拍胸脯,叨念道:“大师,你别介意啊,这盐巴打我们家梅子主意很久了,有事没事就来送什么鸡蛋,水果,你说我们是那种贪小便宜的人吗?况且梅子以后可是要找个有钱人嫁了的,谁会跟这种……”
“人心不足蛇吞象。”白盼抬眸神色淡淡,语气中掺了丝不易察觉的暗讽:“总肖想一些得不到的东西,反而容易失去更多。”
红腊满不在乎地说:“梅子这么漂亮,还怕找不到优秀的对象?”
白盼一笑,没再多说什么,他取来手术刀,用酒精消毒,对床上的梅子道:“我这里没有麻醉药,疼的时候只能靠自己忍,但你要是受不了乱动,里面的虫子可能会跑到别的地方,到时候再想取出就难了,明白吗?”
梅子咬着唇,艰难地撇开头,先前当着这人的面骂他恶心,现在却要依靠他活命,比起身上的疼痛,更有一种耻辱感毫不留情击打着她脆弱的自尊心。
一刀下去不比触碰到脓包带来的刺痛要好,梅子用尽全力才压抑住脱口而出的痛呼,又想到有条蜈蚣模样的虫子在皮下窜动,胃里忍不住泛起阵阵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