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鸿钧老祖出,满场寂静无声。
众羽族皆惶然,又觉得骄傲,神色间皆有自得。只因于此方天地而言,惟有鸿钧老祖是上古洪荒史书中有明确文字记载的史实,其他如盘古者众说纷纭,并无据可考。也有揣测者云,盘古乃神谕中提及的天地所生之精,怕是不一定出世,即便出世了,也不知其化身为谁。
于是众羽族都自觉有了底气,手持刀兵,悍然迎向此方天地间至高无上的帝尊,排队列阵,云海中旌旗猎猎。
而羽族的王,那头天地间独一无二的凤凰,却以那样淡然的语气,轻描淡写地道,崖涘,你我之间终有一别。只是吾终于择道,于此刻,吾心择的是极情道。吾愿以上古神血,与吾羽族同归。
白玉冕旒一阵轻动。
帝尊崖涘终于缓慢地抽出了腰间剑,一剑光寒。灭天剑出鞘时,惊动的三十三天云断,天地尽皆失色。众羽族在灭天剑寒光下斑斓翠羽尽皆暗淡了下去,只剩下一重重的虚影,虚虚地浮动于九十九座白玉桥中,徜徉于金色琉璃顶的凤宫前。
灭天剑挟雷霆万钧之势,一剑劈开白玉桥前排队列阵的千万羽族,直接斩向凤帝身后的那一座辉煌凤宫。
那无数双眼,都无法捕捉到灭天剑下的寒光,甚至不及捕捉那一剑的残影,只能眼睁睁见灭天剑落下,凤帝振衣而起,于空中展开七彩翼翅,迎向了云层中的帝尊崖涘。两人面对面,眨眼间便以一双肉掌相搏,过了上百招。朱衣下云波流动,挥舞出千万道如同霞光般明媚的虚空残影。
帝尊崖涘一剑斩落凤宫的金顶,百雀雕像齐齐震动,檐下铁片叮当乱成一片。有编钟落地,自中间裂开,分成八朵整齐的花瓣。
有朵朵优昙花,自崖涘脚下冉冉升起,缭绕盘旋于崖涘与凤帝周身,折断了众羽族视线。
那一日,凤帝入极情道,帝尊崖涘挥剑斩断凤宫琉璃金顶。——那座他亲手砌与凤帝的宫阙,在那一日便留下了深刻的不可抹灭的剑痕。
凤帝与崖涘战至三十三天外,一路去了遥远的三十三炼狱口。
那一日,众羽族震惊地持起刀兵,尽皆逐凤帝而去,又与迎面杀来的无情道修者们狭路相逢,陷入新一轮混战。
那一日,凤帝与崖涘至月落,都未曾回来。
无人知晓那日帝尊崖涘与羽族帝君凤帝为何在最后的最后,却都停下了缠斗,只在三月后的某一个无月无星的夜,独自乘云回到了各自军中。
凤帝归来时,宫阙前守候的只有青鸾,朱雀仍在前锋冲杀。
青鸾于廊下擦拭明月剑,听闻风振动衣袂声,撩起眼皮,见是他,停下手中擦拭剑鞘的动作,恭敬道,参加帝君!
凤帝仍穿着三月前离开时的朱红色长衣,绝色无双的眉眼间微有倦怠,只将手一摆,阻止了青鸾撩衣下拜的动作,淡然询道,为何不见朱雀?
青鸾欲言又止,想了想,才道,帝君,那朱雀本就因强行滞留三十三天而导致灵气不足,如今又连日战斗,恐于阵前有失,帝君你……要不要待他此次回宫,劝他一劝?
凤帝步入宫门的脚步微顿,回首疑道,怎地这些时日他都不曾歇息吗?你不曾换下他?
不曾。青鸾摇头,面带忧虑,手中提着那把归鞘的明月剑,一身青衣在风中微动。帝君,你与那位帝尊战于野,朱雀心中焦虑,誓要寻到帝君你的踪迹,吾等谁也劝不动他。如今帝君既安然归来,待这一役结束,朱雀返宫,帝君你可否劝一劝他?
凤帝闻言垂眸,良久才道,青鸾,吾此次去了多久?
足有三月。青鸾亦垂下眼眸,掩下眸底深藏的忧虑与哀伤。又道,帝君,吾族是否必败无疑?
凤帝凌然抬眸,正色睇他,冷笑道,怎么,那日崖涘一剑斩断吾凤宫中金顶,令尔等心中起了惧意?
青鸾摇头,遂又提剑沉吟道,惧是不曾惧,只是于无人处,臣心中常想着,这天地间从未听说有谁修极情道而成圣者,亦未曾听闻谁能够破壁而出,成为那极情道修者中的证悟者。所以臣疑惑,是否此方天地从一开始就骗了吾等?那一日,天地间传来天谕,言道阴阳两分,混沌初开,可分有情与无情二道。入有情道者,须极情,至情之极致,方可体悟那传说中的天地心。
帝君,青鸾停下语声,疑惑道,究竟何谓天地心?此方天地,于老祖以身化道前,可曾留下片言只语的指示?
凤帝良久沉默。
宫阙前叫暗影掩埋,只余下两人隔着几步远的距离,遥遥地各自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后,青鸾突地了然一笑,洒脱道,帝君,你亦无须难过。倘若真有那一日,吾族尽皆因所修极情而陨,只盼帝君能于天气晴好之日,与吾等歌一曲战歌,送一送吾辈英魂。可好?
这次凤帝应了他,郑重道,好。
然后于青鸾释然而笑转身欲离去之际,凤帝叫住他,终于还是将那句来自鸿钧老祖的谕示告诉了他。
那日凤帝站在廊下,回头对青鸾一字一句道,青鸾,此战避无可避,大战开启之初吾便令尔等自行抉择,若择为道而战,则必有血。吾幼年时,于鸿钧老祖彻底化道前,曾听他说过一句话,曰,赤血化碧,天杀局。破局者,惟有以神陨。
但是此方天地间至尊的神只有白玉宫中那一位,青鸾困惑回眸,茫然道,难道老祖的意思是,那位帝尊会陨落,吾辈必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