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战后,无论输赢, 吾毕生无憾!”南广和居然当真笑了。“崖涘, 万年前你问吾的那句话,汝如今依然不明白。”
南广和缓缓地、一字一字地说与他听。
“崖涘, 吾心从来求的不是关关雎鸠,不是大道长生, 而是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道。”
崖涘抬起手,轻缓而又坚定地摘下白玉冕旒,一仰头,银发飞扬。“若这便是你所求的道,吾成全你。”
“好。”南广和亦迎着风飞起,羽翅在身后铺展成一道又一道绵延的影子。
一人一凤,迎着三十三天的浩荡长风,立在云头上。
崖涘再不开口说话,只手拈指诀,垂眸静静地划开一处结界。结界壁垒厚如城墙,结界内立着他与他。
南广和知崖涘必然让他,便抢先冲了过来。双翅带动烈焰腾空,口中直射出一道火线,直冲崖涘面门而去。
崖涘一挥手,双足踏在碧海滔天的波浪之上,脚下一双云靴若隐若现。风鼓动他的一身紫衣,紫衣下摆轻轻晃动了一瞬,随即头微侧,避开那道火线。手掌中翻出一座云山,朝南广和压了过去。
南广和迅猛地冲过来,不闪不避,直接用强悍肉/身撞开了那座山。凤身自山中穿过,硬生生将那座山从中撞成了齑粉。
齑粉在云海中散开,一朵朵,散发着袅袅的优昙花香气。
南广和屏住呼吸,一波三折的多情丹凤眼中此刻叫战火烧成了赤金色,瞳仁内仿佛淬了血,映射出此刻站在云头上一瞬间便倏忽变得与他一般大小的崖涘。瞳仁内的崖涘动了动,广袖下溢出漫天白光,一朵接一朵的优昙从袖管中潮水般涌出,每一朵优昙花都在空气中变作了山,连绵不绝地朝南广和推过来。
南广和撞开了第一座山,紧接着是第二座山,第三座……直到一连撞开了十几座优昙山后,南广和终于察觉到被他撞开的山中皆有优昙花粉。细密地,一点点地,渗透入他的羽毛。七彩华丽羽翼沾染了白色花粉,蚀骨地痒。又觉得抽的他心口疼。
南广和愤然昂首清啼,鸟喙中流焰吞吐,将空气中仍在细密纷落的优昙花粉焚烧殆尽。
崖涘于这时,抽出了一直藏在袖中的剑。
那是万年前崖涘登顶后,于云头将他打落云头的灭天剑。
南广和瞳孔微缩,一瞬间毛发怒张,尖爪勾住又一座扑过来的优昙山,愤怒地大叫了一声,直震的结界壁垒拼命摇晃。仿佛一瞬间,山河皆暗。
剑光森寒,如倾倒了天河的水,劈开了南广和的命门。划开南广和绝色的眉,令他在云海中几乎维持不住原形,肉/身内所有的灵气都汇聚在剑光所指的地方,锁定在那处罩门。
嘭地一声。
巨大的冲击力撞击开那把剑,令剑尖偏离了半寸。
剑锋自他眉头划下,割裂他的眼角。有一滴赤金色凤血,迸落在剑尖。
“……原来你从未入魔!”
南广和叫他这一剑,劈成了狼狈人形,穿一袭朱红色羽衣,着青翠色的长裤,青丝散落在肩头。
崖涘不答话,只持剑又斩,这次却是斜斜自他额头至右肩。
再不留情。
南广和险险避开,在空中翻了个滚,双足站在一座接一座浮动着的优昙山上,长衣猎猎。
剑锋自他脚下削过。带动长风一片。
森冷的杀气如潮水侵袭。
逼得南广和不得不再次飘摇升于高空,双臂平举,身子后仰,倒退着踢出一脚,脚尖下片片冰刃朝那把剑飞旋而去。
“你居然偷学了吾的道法!”崖涘笑了笑。“看来在下界的几十年,你虽然不擅骑射,却仍是在意九嶷山中吾那具身外身教给你的各式道法。”
南广和不答,只暗自运气,在冰刃外加了一层凤血。赤金色凤血自他指尖滴落,涂抹在手中数十万把飞刃,化作赤金色火刀,热气腾腾。
南广和趁着崖涘说话的功夫,将数十万把火刀尽数刺入崖涘脚下所立的碧海之中。
火刃一入海,便发出烈火延烧的噗嗤声。火于海水中愤怒往上蒸腾,试图将这滔天碧波化作干涸的枯地。海水却延绵不绝地自虚空中涌出,仿佛在崖涘脚下有一座永不枯竭的海眼。无论他怎样用力,崖涘脚下的海水却越来越多,一处处漩涡困住了他的火刀利刃。
崖涘站在如同炸了锅的海水中,周身却毫发无伤,只是微微皱眉,手中灭天剑突然掷出,旋转着斩向南广和双足。
南广和冷笑一声,双手往下一甩,啪嗒一声,朱红色广袖呈直线垂落,瞬间绷直如两面墙壁,推开大量气波。
优昙山在两人角力时不断现出蛛网般的裂缝,自裂缝罅隙开出漫山遍野的优昙花。花朵大如磨盘,叶片青圆,蕊心中滚动着不祥的赤色。
结界碎裂。
两人自三十三天的白玉宫外一直战到天阶之上,凤影铺天盖地,在南广和身后迷雾一样层叠铺展。覆盖的三十三天尽皆无光。崖涘却始终那样淡然地,一剑接一剑地刺出。他刺的极缓慢,每一剑,却都极有力量。
一只白玉般的手,稳稳地握住灭天剑。
银发飞扬。
崖涘立在南广和对面,眼眸中平静的什么都不复存在。没有了喜爱,也不再有哀伤。只有一道又一道的剑锋,劈头朝南广和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