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广和没想到,于昭阳年间大隋面临仙阁及一众修仙者逼迫时,这些割地自治对朝廷爱理不理的诸侯子弟们竟纷纷主动请缨,飞蛾扑火般主动挡在他南广和的面前,心甘情愿地赴死,承担了生前死后的污名,只为了兑现三百年前的一诺。
更没料想,多年后,这昔日的三十六诸侯中,竟还有个人谈起兄终弟及,千里驰援跑来当面说要娶他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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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试探
南广和垂下眼, 静静打量眼前这位一袭白裘的翩翩浊世佳公子苏文羡。
苏文羡此人,与南广和素昧平生,情谊自然谈不上, 此际贸贸然谈及联姻一事更显得蹊跷。倒有十足十的嫌疑是为了挟天子以令诸侯。若得了他的凤玺, 则可以名正言顺地攻入西京, 一雪当年北川陷入乱境的前耻。
大隋朝凤族正统亡了,如今天下百鸟族众谁都不服谁。在叶慕辰率百万族众踏平山河后, 此方世界的四海八荒皆归顺于大元。倘若谁能将叶慕辰从高高的帝君位置上拉下来,取而代之,则得到的便不再只是昔日大隋版图, 而是真正的富有四海千万众子民臣服。
叶慕辰取代昔日大隋朝帝君后, 开疆扩土,大元舆图延绵至千万里外,堪称一代雄主。若不是借着前朝宫变夜时任摄政侯的叶慕辰无故率众铁骑踏破宫门一事, 还真没有什么能够攻讦他的把柄。
天下事, 名不正则言不顺。昔日诸侯若想起兵,或天下谁人想谋划造反, 只需翻出昔年大隋朝旧事即可。毕竟其时叶慕辰尚为大隋臣属, 这天下间能令此人心甘情愿俯首的, 惟一人而已。
惟昔日大隋凤血皇族韶华殿下,南广和一人而已。
“侯爷好算计!”南广和轻摆怀中拂尘,垂目淡然道。“贫道, 亦佩服之至!”
可不是!倘若当真如市井传言所说, 他尚在人世;倘若他南广和确如前朝帝君所昭告天下的,是个女人;倘若三十六诸侯此刻手中所持诏令的确出自他手;倘若那枚凤玺再现人世……那么, 无论昔年三十六诸侯中谁“娶”了大隋朝皇室唯一的继承人长公主韶华,便可一跃成为能逼迫叶慕辰俯首低眉的那个强者。
普天之下, 谁人不想拥有如此权势?即便不为了权势富贵,如苏家这般,便是为了争口气也好。雪鹰族与朱雀向来缠斗不休,自天界起便为了谁做先锋军一事不止一次大打出手。两族皆性狠好斗,酣战时搠刀弄枪,常染了他一身鸟羽,红白鲜明,分外好看。
“咳咳,”南广和收回思绪,咦,如今再去瞧这苏文羡,瞬间顺眼多了。那一股子对他仓促提亲的恼恨之意,也平复许多。“公主确实不在九嶷山,自公主殁后,本山主也……很是怅惘啊!”
南广和说罢,双手负后,一身白衣如玉,高冠随风轻飘,做足了神仙姿态。
苏文羡却敛了神色,深深地将他望着,正色道:“长公主乃大隋朝皇室唯一正统,即便殿下没有与苏府的婚约,某与北川一万三千名子弟军,也愿意以殿下马首是瞻,断不敢有二心。国师大可不必以此话试探于某!”
这番话,掷地有声。
可惜南广和一个字儿都不信。
再说了,就一万三千名私兵,哪怕各个都是头海东青,也架不住朱雀下嘴一顿吃的!
南广和嗤之以鼻。
“某自北川千里奔袭而来,”苏文羡似也瞧出他的不屑一顾,狭长美目微挑,信手一指前方花厅。“若不是诚心诚意追随殿下而来,又何苦与那头朱雀闹翻?”他说完觑着南广和意味深长地一笑,手笼暖炉,如明月宝珠般璀璨。“如今这天下,可都尽归了大元……国师心中,就不曾有一丝不值?”
“不值什么?”南广和信步往前走去,身姿宛若夭夭游凤,漫应道:“替什么不值?方才苏侯爷说的一句话,贫道如今也可原璧奉还——侯爷大可不必以此话来试探贫道!”
苏文羡闲闲捧着暖炉缀在他身后,笑道:“噢?何解?”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南广和从鼻孔里嗤了一声,随即清凌凌道:“殿下不在了,侯爷纵有千万心思,也可成灰了。”
苏文羡笑道:“非也非也!人道不到黄河心不死,又道未见棺材不落泪。咱们的韶华殿下,可是至今连一具棺木都无。那朱雀葬了她,却据说只是一座衣冠冢,墓内空无一人。事实如此,国师叫某如何能不起疑?”
“花厅到了。”南广和停下脚步,不置可否道:“殿下的确不在了。那夜是贫道怀中抱着殿下的尸身回到九嶷山。侯爷心意,或可待贫道上祈疏文时,于九泉之下通幽予殿下知晓,倘若……殿下魂魄尚未在三途河畔走远的话。”
苏文羡听闻这位前国师大人如此作态,倒也不失望。他原本就不指望能一击即中,见到那位传说中避世隐居的长公主殿下。如今三十六诸侯皆蠢蠢欲动,他远赴千里而来不过是为了赶着拔个头筹,能在九嶷山这位国师大人面前先露个脸儿。届时,无论那位殿下是死是活,是否确是幕后发出凤玺诏令的人,他苏家都不至于消息闭塞叫人再次闹了个措手不及。
所以他此刻笑得心平气和,冲面前这位白衣道人再次长揖及地。“劳烦国师大人!那只朱雀此刻想必正在花厅等候,有些话某不方便说,待那人走后,某再邀国师秉烛夜谈。那些土仪,”他转脸,恰好看见垂眉耷眼实则竖起耳朵偷听的薛小四。“便劳烦小仙童带某府中那些军士一并搬至国师私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