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星子灿烂如洗,一轮皎月挂在树梢。叶慕辰心中没来由想起当年先生教过的一首曲词——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于诗词一道,先生当日里只作教完策论后,给他换换脑子的课余读物。这些词句讲的不求甚解,只大意点评了两句,说是形容月下相思之苦。
诗词里佼人有多美,叶慕辰不得而知。
但总归……没有他的小殿下撩人。
那位小殿下啊,今日于大明湖畔惊鸿一瞥,从此后便勾的他心口一丝一缕的,如被一只看不见的小奶猫爪子叼住丝线,顽皮地往外扯。
直到叶府老夫人钻入马车,众人启程出发的时候,叶慕辰骑在马背上仍嘴角衔笑,双目灿若星子。满心满脑子,都是有关那个人。
许是今晚宫中举办七夕宴,白日里人头攒动的朱雀大街入夜后格外清净。主道上,只有各家诸多入宫赴宴的车马有条不紊地前行。
叶慕辰略蹙眉,与今日下午长街熙熙攘攘的人群相比,这会儿未免太清净了些!倒像是京兆尹派人禁夜,平头百姓不得进入这条主道。西京皇城每逢元宵七夕等青年男女结缘的日子,官府从不安排宵禁。难道是宫中已下令搜捕劫掠殿下的贼人余党?
他正思量着,突然眼角微动,瞥见一条人影从侧面屋脊上一晃而过。暗夜里那人身穿淡金色武将官服,动作迅疾,踏在朱雀大街星罗棋布的商铺民舍屋檐上如履平地。那身法武艺却是像从帝君身侧出来的金吾卫!
叶慕辰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再看去时,那个人已经不见踪影。
“吁——!”叶慕辰勒马,不自觉皱起眉头。
“怎么了?”叶老太太掀开帘子一角,侧头问车侧的乖孙。“怎么突然停下不走了!”
“祖母,你们先入宫,孙儿去去就来。”叶慕辰俯下身低声道。俊秀的脸上含霜带冰,是他一贯面对突发状况的神情。
“哎,辰辰你这是……”叶老太太心里咯噔一声,但还没待她将话说完,叶慕辰已然匆匆甩蹬下马。一身玄衣如烟般,几个起落就跃入夜色下的西京,不见了踪影。
叶慕辰猫身踏在屋脊上,施展起轻功,快速跟上前方的人。
大约一盏茶后,两人一前一后远离了朱雀大街,到达僻静的一条巷弄。
前方那人突然毫无预兆地右手微动,袖内一枚飞镖直取叶慕辰面门。
叶慕辰不动声色地接下飞镖,两指夹住,蹙眉道:“今晚七夕宫宴,王大哥身为金吾卫,此刻却不在陛下身边陪侍,跑来此处作甚?”
那金吾卫皱眉回头,见是叶慕辰,反倒松了口气。
他朝叶慕辰一拱手,“原来是镇国将军!事出紧急,方才是老哥哥我莽撞了!”
金吾卫一共十二名,平日跟随在隋帝身边,祭祀或出巡时执金吾,无事时则是隋帝最信任的贴身护卫。各个身手绝高,此前断没有离开帝君独自出宫身边的先例!
除非……是为了保护帝国的皇储。
比如那位小殿下。
叶慕辰面前这个,却恰好是十二金吾卫之首,王诚。
叶慕辰还了个礼,心下没来由地闪过一个不好的预感。“无妨!王大哥,可是宫中出了什么变故?”
王诚欲言又止,顿了顿,打了个哈哈。“小叶将军啊,倒不是老哥哥我信不过你,只是眼下哥哥我皇命在身,恕不能言。“叶慕辰心中咯噔一声,欺身近前,冷声道:“可是与殿下有关?”
估计这事儿也瞒不了太久,很快就要传遍整个西京了。叶慕辰身为叶侯府这一代唯一的男丁,迟早要接到宫中旨意,参与彻查。
王诚心内略作计较,便收敛了脸上神色,拧紧眉头压低声音道:“小叶将军还没入宫,尚不知晓此事。半个时辰前,殿下突然于宫中陷入昏迷,口中胡言乱语,神智昏迷,似被人操控,怎样都唤不醒。”
“怎会这样?!”叶慕辰心下大惊。分明那人在船上的时候还好好的啊,虽然受了惊吓,但是能哭能笑,还能和他吵架来着。怎么一回宫就昏迷了?
“难道是仙阁……”他下意识将崖涘与仙阁联系起来。
王诚意外地瞅了他一眼,忙不迭嘘了一声,凑近他耳朵将声音压得极低。“小叶将军怎会得知?陛下派老哥哥我出来,便是寻下午殿下出宫时,是否遇到了仙阁的人。陛下特地叮嘱,若此事实在不能善了,老哥哥我便只得去驿馆求见神使大人了。”
叶慕辰只是下意识猜测,没料到当真与仙阁有关,不免大惊。
自当今隋帝登基,仙阁便派人降下谕旨,预言有天降神女投入大隋皇室,将转生为当今帝女。
在殿下降生后,仙阁更是动作频频,不仅派来大隋的仙阁行走入宫为国师,更让国师弟子崖涘随侍殿下左右,寸步不离。
叶慕辰隐约听说,仙阁的意思,竟是要迎“神女”回归仙阁。
——接连两位准驸马皆在隋帝下诏赐婚后暴毙,其中不难窥见仙阁的手脚。
此番仙阁派使者入西京,不知什么目的。
不过十有八九,冲着小殿下来的。
叶慕辰一颗心沉下去,抿紧唇,面色有些难看。“那位国师大弟子,送殿下回宫的时候可曾说过什么?”
“崖涘道长?”王诚诧异道,“与他有何关系?小殿下下午偷溜出宫,私自回宫时还是小三儿接应,被咱们兄弟撞见了。没见着其他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