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立而茫然。
他遥遥望着那两人,无声无息地,收拾碎了一地的九嶷山碎梦。
直到船上的叶慕辰终于成功地将气虚体弱受了莫大惊吓的南广和气晕了过去,崖涘这才不动声色地解开结界,仿佛刚刚赶过来一般,执一柄雪白拂尘飘然而至。
足尖一点,从脚下的芦苇荡开,落在画舫船头。
“此番多亏了小叶将军,有劳!” 崖涘一落入船头,便朝叶慕辰淡淡地一拱手,开口寒暄道。
叶慕辰立刻警觉地抬起头。
他刚才与南广和斗气,事后无论怎样挽回都晚了,怀中南广和已经哭的晕了过去。
鸦羽似的两排睫毛静静投在那张倾国倾城的小脸儿上,说不出的脆弱,仿佛他手下稍微重一点,怀中的人儿就要立刻被捏碎了。
脆弱的,让十六岁的镇国将军心神大乱,手足无措。
即便如此,叶慕辰仍然对此刻自己居然让一个人欺身近前而毫无察觉这件事,耿耿于怀。——这位九嶷山弟子分明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崖涘道长?“叶慕辰危险地眯起眼。
“唔。”崖涘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手执拂尘立在船头,一身白色道袍随风猎猎而动。
“此地不宜久留。小叶将军可将人交给我,然后自行返回府中。我会妥善处理,待此间事了后,送殿下回宫。”
“……”叶慕辰一口气堵在胸腔,发作不得。只气的剑眉高挑,额头青筋微跳。
论身份,国师大弟子自然不及镇国将军;但是论亲疏,这五年来崖涘与小殿下朝夕相伴,常伴那人身侧。
况且外臣无诏不得随意进入禁宫,崖涘却没有这条规矩,他原本就随师住在宫内的翔翥殿。
从眼下这情景来看,此刻让崖涘道人将殿下送回宫是最妥当的。
可是叶慕辰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
“殿下受了惊吓,不愿意回宫。“他扭过头,眼皮下垂,声音冷的像冰渣子。
崖涘在内心微微叹了口气,法术掩盖下的面容常年被烟雾笼罩,外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也渐渐地,忘了如何去笑,忘了如何去表达悲哀的神色。
“小叶将军,如今殿下之事,你既已知晓,便该明白此刻速速送殿下回宫,才不致让人起疑。”
他一句话,立刻勾起了叶慕辰心中滔天的醋意。
殿下原为皇子,而不是公主。这件事情隋帝瞒的辛苦,殿下也瞒的辛苦,却不避着眼前这人。
——凭什么?!
明明崖涘出身九嶷山,是仙阁的耳目,对帝国态度暧昧不明,是最不可信任之人!
可是殿下偏偏那么相信他,对这厮诸般回护!
不就是仗着国师大弟子的身份么,镇日围在殿下身边,妖言惑众,不知道给殿下灌了多少迷魂汤。
叶慕辰现在简直后悔死当年小殿下来府中做客,戏言要将他讨去宫中作伴时,他为什么没有一口答应下来!
平白叫这厮钻了空子。
这厮镇日里一身白袍,面上烟笼雾绕,若没有做过亏心事,为何不学他师父那样,以真面目见人?
就连当今大隋的国师大人,堂堂九嶷山山主,都不敢遮掩面目厮混于朝堂。
为何偏偏这厮可以?
由此可见,不光是此人身上有秘密,九嶷山选中这人陪伴殿下身边,都极其可疑。
叶慕辰胸口起伏,双手死死抱住怀中的南广和 ,一双眼睛冷冰冰看着崖涘,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我说了,殿下他不愿意回宫!”叶慕辰声音冷淡道。“道长可当作什么都没看见,此事叶某自会处置妥当,不劳道长挂念。”
崖涘又在心底叹了口气。
拂尘一掸,雪白麈尾如同一大蓬柔软的白色云烟散开,缓慢而轻柔地飘至南广和身侧。
那一大蓬柔软云烟笼罩住南广和,将沉睡中的小殿下轻轻托起。
南广和仍穿着那身不得体的暗绿色太监服,青丝披散,小脸儿雪白,两颊哭的红红的。即便在睡梦中也是双唇紧抿,眉头深蹙,前额一大片湿津津的冷汗。
拂尘散开的那一大蓬柔软云烟轻柔地拂过南广和的额头,沉睡中的南广和似有所觉,眉头渐渐舒展开,神色也平和了许多。
叶慕辰讶异低头,一时竟忘了与崖涘斗气,只忙着仔细观察怀中小人儿的变化。
一时失察,就见南广和整个人如同被一圈看不见的力量包裹,散发出淡淡的白色光芒,然后凭空脱离了叶慕辰的怀抱,平平地浮在半空,稳稳落入崖涘怀中。
那一头青丝仍浮在半空,画面美的像一个久远的梦。
崖涘将人抢到手,不欲再多做逗留,转身就要走。
冷不丁身后的叶慕辰朝前迈了两步,抱刀横立,拦在他面前。
“慢着!”
崖涘无奈叹息。“小叶将军还有何事?”
叶慕辰冷笑一声。“道长果然好身手!一言不合就出手抢人,叶某怎知你与那贼人是否一丘之貉,凭什么信你?”
……他这是,胡搅蛮缠了。
饶是崖涘性情淡漠,此刻也大觉意外。但是他素来不善于言辞,也不屑与世间人多做纠缠,闻言只淡淡道:“小叶将军如若不放心贫道,可随我一道,在宫门口看着我将人送回去,小叶将军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