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下, 若有还无。
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却又着手成春。
也不知到底擦到了没。
小叶将军只听得灵台深处轰隆一声,千万树火树银花齐齐灿烂绽放。
先前在另一艘画舫上, 他被李罗张黎那帮子祸害灌的十几坛百花酿, 后知后觉地,此刻全数兜头兜脑地烧上脸。
他鼻息里缠绕的净是那人缭绕的沉水香, 触手香滑温软。
真真是, 软玉温香抱满怀。
这股奇特的香气, 混杂着松木香脂与深海幽冷水气的味道。多年后,仍长久而不经意地染在他的眉间心上。
叶慕辰自己也说不清,以前当这人是位金枝玉叶的公主的时候, 他也不止见过这人一次两次, 心中半分绮念未起。眼下却不知为何像着了魔一样,只抱着这人, 闻着这香气,就觉得心里头慌的不行。
又慌, 又舍不得。
还带着隐约的未知的惶恐。
“殿下,殿下别闹……”他喃喃地下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哄着这人,将人抱在怀里。
最后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一闭眼,索性将人摁在怀里。见不到那张泫然欲泣的绝望的小脸儿,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正常了许多。“莫要闹了,我不带你回宫,只是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好好睡一觉。”
南广和整个人被闷在少年郎的胸口,忽然觉得这个怀抱格外温热,耳旁心跳声砰砰砰,躁动如春雷。
也许是那心跳声安抚了他。他渐渐地平静了一些,迟钝的大脑终于开始缓慢运转。
想起来,是眼前这个十六岁的小镇国将军救了他。
虽然谈不上讨厌,也谈不上喜欢,但是这个人的怀抱比刚才那贼子干净多了。
叶慕辰虽然是个武将,却出身清贵,衣袍上常年染着淡淡的檀木熏香,胸前混杂着浓郁的百花酿的酒气,还有一缕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这许多气息交缠在一起,陌生的很,此刻却没来由的,令南广和心安了几分。
那个腌臜贼子已经死了。
叶慕辰杀了他。
南广和这半日连惊带吓,又吃了许多苦头,体内相依并存的两个小魂儿都蔫头耷脑的,深深觉得此番出宫罪责在自身。一时精神不济,脸闷在叶慕辰怀里,不知不觉竟有了睡意。
他堵着鼻子,以极低的声音嘟囔了一句。“叶慕辰。”
瓮声瓮气地,透露出几分委屈。
“唔,我在。”叶慕辰忙低低地应了他。又恐他再哭,柔声劝道:“殿下,你要是累了,先歇息一会儿,臣这就将船摇回去。”
南广和迷迷糊糊应了,双手却死死扯住叶慕辰的衣领,不让他放自己下来。
叶慕辰无法,只得抱着人,一直走到船头。
画舫无人摇橹,早已随波逐流飘离了湖心繁华处,荡在一大片芦苇丛中,被芦苇绞缠住了。
晃啊晃的,半天没动静了。
叶慕辰松了口气,暗道幸好,七夕节大明湖上的船只多如过江之鲫,他们停留了这么久,竟分毫没引起旁人注意。
此刻已过申初,天光呈现鸭蛋壳般的青色。光线明亮,湖面上芦苇随着夏风轻轻摇曳。丛丛水生,倒影映在湖面。扑鼻而来都是湖水的清新气息。
不远处一两只雪白的水鸟振翅滑过水面。
美不胜收。
叶慕辰心下柔软,一向冷峻的眉眼也瞬间柔和了三分。他低头对怀中人温柔地哄道:“殿下……你看,这里多美!”
南广和勉强从他怀里抬起眼皮,只撩了一眼。哭的红肿的眼睛渐渐有了几分神智,却仍惊惶的很。
只看了一眼。
然后任凭叶慕辰怎么劝哄,都不肯再抬头了,只死死抓住叶慕辰衣襟,全身不自觉地轻轻颤抖。
南广和此刻识海内两个小人儿皆感到惊慌,隐隐然似乎有什么不好的轨迹在发生。千丝万缕,与他有莫大的因果。但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束手无措。
就像七岁那年,南广和莫名有了对修仙者靠近的直觉一样,此刻他突然间能看见虚空中的一些因果。
他已经知晓,此次被掳事件绝不只是以叶慕辰除掉那个名唤花哥儿的贼子而结束。后面还有一大串因果,拽起萝卜带着泥巴一样,在沉甸甸地等着他。
南广和心神恍惚,便没有太在意那位大隋朝赫赫有名的玉面罗刹,此刻正满怀温柔地抱着他。少年的怀抱坚实而又霸道。
叶慕辰一时情难自控,忍不住怜惜地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南广和披散在肩头身上的如瀑青丝。爱不释手,却又无可奈何。
只得红着脸,将人放在怀中膝上,坐在船头慢慢地摇橹。
淡青色的天光下,两人一坐一卧。叶慕辰穿着一身玄色丝质的长袍,袍角微掀,随意露出竹叶青色的纱裤。玄袍衣领与袖口用银色绣线纹着几朵祥云,宽大的袖口下垂,不时轻轻盖在南广和的脸上。
南广和先是扯着他的衣领,后来心神俱疲,睡意渐渐袭来。便松了一只手,改为揪住他宽大丝滑的袖边。袖边丝线绣织的祥云的图案在南广和殿下指尖微微凸起,触感微凉。
——像极了六岁那年,他第一次手脚并用地缠上这人。那时候就莫名觉得,这人冷得很,就像冬天疏朗月光下照耀的一棵青松。
可是如今,明明是夏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