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想着,你该就会死在六冥山之上,等你死了,我再带阿姐走,谁知你这人,命竟这么硬。”
“我倒是希望,我的命能硬些。”
司镜抬手,看着掌心那道已然触及腕部的红线,轻声道:“若我死了,你会带折霜走的吧。”
“阿姐费尽心思为你取火种,你就净想这些有的没的?”
“我只是,习惯将一切未雨绸缪。”
“大可不必。”商辞寒终于抬起了眼来,目光中有几许灼热,看着司镜道,“虽然我还是讨厌你这个人,不过,你现在还不能死。我会遣人去南洲,打探与你交易的神的事情,这些时日你就好好养伤吧。”
他抬步欲走,过了片刻,突然止住了步伐,拔出了剑来。
锋利的剑刃逼至司镜的颈部,甚至有细细的血珠溢出,然司镜的眸色却依然如同止水,波澜不惊。
“你记住,我从来没有落败于你。只不过是不屑与你这样半死不活,连命都无法掌控在自己手中的人斗。”
一语落毕,他意味深长地朝梁上看了一眼。
只一刹,与商折霜那双略微带着仓皇的眼瞳相撞。
过后,他轻声喃喃了一句,推门而出。
他说:“我相信,我的阿姐,从不会屈服于任何事情,也绝不可能被打败。”
当商折霜回过神来时,商辞寒的身影已经去得远了。
在孤独的月色之下,她只觉得天上像是落下了一层霜,虽然很薄,但却将她整个人都覆盖了进去,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隐约的烛光透过这小小的一个口子,打在了她的面上,竟让她觉得有些刺眼。
屋内传来司镜低低的喘息声,想必是触及了伤口,疼痛难耐。
那道从屋内透出来的光,好似在逐渐逼近,刺得她眼睛生疼,她终于忍不住,落下了泪来。
她坐于屋脊之上,环抱着双膝,任泪水模糊了双眼,打湿了衣襟。
谁都有拉到了极致,崩塌的时候,她也不例外。
汹涌而来的痛苦与悲伤将她整个人席卷、吞噬,她觉得此刻的自己就似在惊涛骇浪前的一叶孤舟一般,什么也做不了。
好像此生没有什么时候,能比此刻更难熬了。
司镜刚刚与商辞寒说的话语,幽幽回响在她的耳畔。
——若我死了,你会带折霜走的吧?
这都是什么昏话?
她明明已经取到了神火。
商折霜的指甲狠狠扎入了指尖,妄图以这锥心的疼痛麻痹那一波一波冲刷而来的悲拗。
屋内的动静似乎小了许多,若不是烛火未熄,商折霜怕是会以为司镜已然歇下了。
她哭得累了,就这样孤身坐在屋脊之上,任冷风掠过她泪湿了的衣襟。
明明只隔着一顶屋檐,他们之间的距离,却如隔天壑。
当悲伤好不容易止了下来的时候,一股更加强烈的渴望与思念之情弥漫上了心头。
商折霜有些迟钝地垂眸看向屋内摇曳的烛火,微微怔了一怔。
远远的地方刮来了一阵风,冲过了湖面上的烟雾,搅得它们上下翻腾,将几片干枯发黄的叶子吹来。
商折霜看着手中的叶子,突地想到了什么。
她凝视着屋内的烛火,指尖携着一片发黄的枯叶,往下一掷。
枯叶与那弱小的火苗相撞,在其中卷曲,散出了青白的烟雾,而火苗也因着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倏地熄灭了。
屋内登时失去了光亮,只有皎皎的月光,从窗侧柔柔地落了进来。
商折霜盖上那片瓦,如一阵风般,从窗口跃进了司镜的屋子。
只一瞬的时间,她便扑到了司镜的怀中,只是动作很轻,和猫儿似的,生怕触碰到他的伤口。
司镜的动作微微一滞,显然没想到她竟一反常态。
但他的手还是极其自然地抚上了她的背,轻声唤道:“折霜?”
商折霜没有说话,本是已经压抑下去的情绪,在这一瞬又被司镜的这一句话勾了出来,她抽了一声,竟有泪顺着她的脸颊滴落到司镜的面上。
司镜有些慌了。
他几乎见过商折霜所有的样子,或是孤傲,或是明朗,或是柔和,或是深情……
但她从来都没有哭过。
或许是因为天生傲骨使然,或许是因为怕他担心,他一向都知道,商折霜或许会在他的面前服软,但却绝不可能在他的面前落泪。
可眼前正发生着的一切,却打破了他的全部认知。
他慌乱地想伸手揩去她面上的泪水,却因为眼睛没有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黑暗,没摸到她的眼睛,而是触碰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是她的唇。
司镜怔了一怔,想将手抽走,可商折霜却似在泄气般,狠狠地咬住了他的指尖。
有刺刺麻麻的疼痛从指尖传来,司镜放弃了收回手的举动,以另一只手抹去商折霜面上的泪水,问道:“怎么了?”
商折霜没有回话,然眼泪却似止不住了一般,一滴滴地落下,直到司镜的衣襟也全部被她的泪打湿。
总归伤口处都大致都处理好了,司镜当下也顾不得许多,将她拉至了怀中。
而商折霜靠在他的肩上,低声地抽泣着,一遍遍含糊地问道:“很痛吧,那些伤,一定都很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