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折霜偷偷侧过眼,想以余光去窥探司镜面上的神情,却不想,那双一向沉静的眸子,此刻就正灼灼地看着她。
商折霜心中一震,竟是升起了一股心虚之情。
司镜凝视着她,目色有如燎起了一原烈火,灼烧进了她尚且泛着凉意的眼瞳。
“折霜想与我说,让我在这等你,是吗?”
他的话语很轻,但偏偏就是这样轻的话语,却比淬了火的刀剑更加锋利刺骨。
“我……”
商折霜面对着他,一时竟无法组织语言。
“你去吧……切记,一切小心。”
在墨色的夜中,司镜的一袭黑袍,几近要与夜色融为一体,他抬起手来,似是想触碰商折霜的面颊,然过了一会,却又似那日在将离山上一般,收了回去。
可他的手才刚刚垂下,却被另一只温热的手攥住了。
商折霜握着他的腕,眸色坚定地看着他。
如皎皎天光,冲破了重重迷雾,她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面颊之上。
司镜的手很凉,可商折霜的面颊却泛着热意,仿佛能顺着血脉,流淌到心底。
脑中最后一道理智的防线被倏然冲破,司镜反手攥住了商折霜的手腕,将她拉至了怀中。
他许久没有说话,却也没有放开她。
山风很冷,紧贴着司镜的胸膛,商折霜甚至能感受得到他不急不缓的心跳。
这是他的生命……
又过了很久,他贴着她的耳廓,轻声道了一句:“我相信你。”
商折霜怔了怔。
这是什么意思?
他愿意放她去了,是吗?
她贪恋着这个怀抱,却因着司镜胸口传来的清晰的心跳,不得不在心底提醒着自己,只有取到了神火火种,她才可以在长久的以后,都能如此刻一般拥着他。
她退出了司镜的怀抱,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她害怕,只要看到一丝心疼或是不舍,她就挪不开步伐。
所以她没有回头看他,而司镜亦是背对着她。
直到女子那抹红色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漆黑的洞口之中,司镜才转过了身来,眸中泄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他拿出一个瓷白的小瓶子,倒出了一颗药丸,缓缓吞下,轻声道:“你愿为我赴刀山火海,我又怎舍得让你受一点伤害呢?折霜,原谅我最后还是成为了你最讨厌的、自私的模样。”
洞穴昏暗,却也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商折霜从踏入洞口的那一刻,便聚精会神地观察着这个洞穴的石壁。
若有机关,定是遍布于洞壁之上与足下。
洞中寂静,只有滴滴答答的水声。那些阴冷的水珠,沿着潮湿凸出的岩石,缓缓落下。
商折霜轻巧地跃过了一段路,下意识地躲避着这些水珠。
她的眼睛已然适应了黑暗,能稍微看清这长长的甬道。
岩壁有一颗小石子滚落了下来,商折霜怔了怔,下意识地避开了它,后又觉得不对,想再去接住的时候,为时已晚。
滚落的石子在空旷的甬道中荡起了一阵回响,继而,成千上万支青铜制成的羽箭,从四面八方射来。
商折霜心头一悚,侧身躲避。
此时的她也顾不得许多,足尖一点,便迅速往前掠去。
洞中定有机关,但相同的机关不会占据洞中所有的地方,只要躲过这一段距离就好。
她眸色一凝,更加认真地观察地形,以天然形成的石柱为屏障,尽力躲避着这些锋利的羽箭。
可纵使她轻功极好,这羽箭漫天而来,有如雨丝,躲不开一两支也属正常。
商折霜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两三支羽箭从她的手臂与腰侧飞过。
然,熟悉的疼痛却没有袭来。
她来不及多想,而是更加全神贯注地躲避着那些羽箭,尽量保持着自己的体力与精力。
与此同时,坐于洞穴之外的司镜的臂上,倏然出现了一道伤痕。
他眸色淡然,就似没有痛觉一般,淡淡地扫过那道深入皮肉的伤痕,继而撩开了黑袍,静默地看着小臂上的皮肉倏然翻起,有艳色的血珠淌出,不过片刻,便化为了泛着紫意的黑。
紧接着,他的身上又出现了三四道伤痕。
因着商折霜只是被飞过的羽箭擦伤,那些伤痕并不深,可所有的箭头上却淬了剧毒,仅仅这几道伤痕,竟让司镜觉得手臂酸麻一片。
他抬眸望向深不见底的岩洞,之后缓缓阖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当初商折霜从棺巫那顺来了三瓶药,其一为他解了身上的毒,其二了结了舟雪的心愿,而其三的功效,与子母蛊相似。
药瓶中有两颗药丸,一则为子药,二则为母药,服下子药后,便可在一日之内,承受服下母药之人受到的所有伤害。
而商折霜颈上的玉符,便是在母药中浸泡过的。
一日时间,母药透过玉符渗入她的肌肤,已然足以。
他知道商折霜不会让他陪她进去,于是只好编织了一段谎言,又作了一场戏。而现在的他虽然身处洞穴之外,却能代她受过她在洞内会遭遇到的所有的伤。
他知道,她经历了箭雨,躲避过滚石,穿梭过烈焰……
也知道,她的手指在火焰中掠过,腰际擦过四五枚暗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