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一些与九天境无关的书中翻找到了,与神明缔结契约的传说。
虽那些传说好似都无可靠的根据,但商折霜知道,既然能流传下来,便有它们自己的道理。
而这些传说的共同点便在,与神明缔结契约,无论是交换何物,还是许诺何事,都需要有一个中介之物。
也就是说,司镜所谓的将命与她交换,并不是这条命便不属于自己了,而是神明手中有个中介之物,而只要她想,随时都可以取回司镜的命。
这么一说……
若将中介之物摧毁,这所谓的契约,是不是便算作消失了?
“所谓神火,不属朝境,亦不属九天境,至纯至邪,可燃于水面,烧于金银,可侵毁万物……”
商折霜喃喃着这一行字,捏着竹简的手,竟逐渐有些湿滑。
顾愆辞恰好在此刻入内,见商折霜对着一卷竹简发愣,眉梢一挑,眼尾弯起一个弧度,道:“商姑娘在我这呆了这么久,若找到所需后,也该回去了。”
商折霜回过头,有些怔神地看着他,却听他道:“要不然司家主该来我这要人了。”
商折霜微微敛下眉目,恍若未闻,只轻声问了一句:“顾楼主听过六冥山吗?”
“六冥山?”顾愆辞眯了眯眼,看不清在影影绰绰的火光映照下女子的面容。
他自然知道六冥山。
不过……
这个地方又哪有人去过?
“商姑娘不会是要告诉我,你查阅了两日卷宗,便查出要去这么个地方吧?”
“是。”商折霜放下手中的竹简,倒没有留恋,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就这样盯着顾愆辞的眼睛。
在这一瞬,顾愆辞突地觉得在这沉静之下,或许蕴藏着什么,他无法参透的东西。
在商折霜踏出聚萤楼主楼的那一刻,他出声问道:“你会与司镜说的吧。”
顾愆辞能明显地感觉到商折霜顿了顿,但她依旧是以一个极度平静的声音回答了他。
“会的。”
她向前走了两步,转过目光,凝着刚刚自己翻阅过的卷宗,又轻声道了一句:“待我从六冥山回来,交代顾楼主的事,还要麻烦你了。”
踏出聚萤楼后,商折霜倏地生出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在聚萤楼不见天日的两天,她的眼睛已然适应了黑暗,纵使冬日不烈,还是下意识地抬起手遮了遮。
可她才遮了这么一下,却觉得面前的光竟不再那么刺眼了。
商折霜微微眯起了眼睛,看清了挡在自己身前那抹修长的身影。
男子长身如玉,面上挂着温雅的笑容,静立于她面前,引得路人不住侧目,就像是在这儿等了她许久。
见她将眯着的眼睛睁开,司镜才缓笑了一声,攥住她的手腕道:“折霜还舍得出来。”
商折霜直到现在,视线才逐渐地清晰了起来,看清了他的模样。
司镜穿着苍色的大氅,如墨的长发服帖地垂在胸前,未缀发饰,只是一副闲散的模样,可在人群之中,又煞是显眼,就如明珠无法蒙尘一般。
她对他扬起一抹笑来,没有应他,于是司镜便又道:“若是我不来东洲找你,你可是就要被顾愆辞拐走了?”
“那倒不至于。”商折霜微微仰头看他,“顾楼主日日流连花楼,实非良人。”
“折霜这意思是,若顾愆辞不流连花楼,你还是会考虑考虑他的?”司镜促狭一笑,伸出手来,轻轻地挑起了商折霜的下巴,“折霜这样说,还真是让人伤心。”
商折霜的眼角微微挑起,面上作了一副“我就如此,你能拿我如何”的模样,但暗中还是反手握住了司镜的手。
司镜本就没想责难她,也没有小孩子脾气,只不过是两日未见,真有些想她了,见她服软,自然就不会再与她计较。
他执起商折霜的手来,引着她往前走。
人潮汹涌,形形色色的人从他们身边匆忙而过,在这一刹,商折霜突然又想起了那日在那片荒原,棺巫为她编织的那个梦来。
在梦里,他亦是如此牵引着她,逆着人流而行。
她看着司镜颀长的背影,唇边微微勾起一抹笑容,在心中默许了一个愿望。
愿数年之后的他们,也能如此刻一般,融于人群之中,成为这芸芸大众中的一员,平凡且普通。
回司府后,商折霜草草拟出了一张去往六冥山的地图来,司镜在一旁支着头看她抬笔画图,轻笑了一声道:“没想到折霜记性还不错。”
“你也不问我为何要去那里?”
“我说过,只要是折霜想去的地方,我都会陪你去。”司镜叹了一口气,面上作出一副哀怨的模样,“司家的事情大多都打点得差不多了,我现在就是个闲散之人,若折霜也不要我了,那我可真不知要怎么办了。”
商折霜被他这番话惹得一笑,白了他一眼,道:“净会胡说。”
“不过,折霜可打探清楚这六冥山是什么地方了?”
司镜问出这句话后,商折霜沉默了许久。
打探清楚?
这又怎么可能。
如顾愆辞所说,六冥山这个地方只存在于传说之中,根本就无人能涉足于那,更别说有把握了。
但事已至此,她只能把死马当作活马医,只要还剩一丝可能,她都绝不会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