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简单?”女子的面上犹有疑色。
司镜偏头看向她,轻声道:“姑娘经历过这些事情,自然也该知道,无论是凶神、善神还是如你一样,被迫成为神明的人,都不是可怕的东西。而我从始至终可以利用的,也只有人们对你们的敬畏与恐惧。这才是我所需要的东西。”
女子樱唇一勾,沉下了目光:“如此。”
“我们不便现身,会隐在暗处,剩下的一切就劳烦姑娘了。待得姑娘让宁淄人都看到了之后,便可自行离去了。”
草地上的长明灯与家具已然被收起,一眼望去,寂静如一潭碧水,将昨夜的奇诡与血腥都化为了一片安宁。
有穿着祭祀服饰的宁淄人匆匆路过,背影很快便化为了模糊的一个小点,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密林深处刮来了一阵风,鸟雀警觉地扑棱着翅膀,一只只从遥远的枝头飞起。
拿着祭品的宁淄人微微一怔,看向了前方风所来的地方。
女子眉目如画,面上的神色庄严而肃穆,身着羽衣如踏云而来,身上笼着一层淡淡的金光。
“神!是神明!”
为首的看得清楚的一个宁淄人猛地跪了下来,纵使伏在了地上,身躯也在止不住地颤抖。他身体中的血液在这一刻,好似都沸腾了起来,脑子也逐渐趋于一片空白。
身后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跪了下来,仅密林到草地这一小段距离,便密密麻麻地跪了一地的宁淄人。
他们伏在地上,没有一个人敢去看女子面上的神情,自然也不会察觉到,他们所信奉“神明”的眼中,蕴含着的讥讽与恨意。
她悬于虚空之中,看着这千百年来“信奉”着她的人,轻嗤了一声,道:“我将回到空域。”
就这样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好似一道落雷,砸在了那些拥有着忠贞信仰的宁淄人身上。
他们有的慌乱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有的怆然泪下,大呼天要亡宁淄;还有的甚至以头抢地,甘愿以死换得她的留下。
而女子就这样静默地看着乱成一锅粥的宁淄人,眸中的讥讽与恨意,竟逐渐化为了一丝快意的笑意。
她一挥袖,穿过浓浓的黑雾,竟真如神祇赴月一般,眨眼间便消散在了宁淄人的眼中。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宁淄的天际好似瞬间昏暗,密密麻麻的宁淄人从栖身之处跑了出来,或是聚在一起,或是互相拥抱,吟唱诵读着他们流传下来的咒术与歌谣。
商折霜与司镜站在稍远的地方,凝视着这一场于他们来说只是轻微风动,但于宁淄人来说却不亚于山崩海啸的一幕。
商折霜眸光微烁,侧首轻声问司镜道:“你说,将他们的信仰摧毁后,宁淄人又要何以为继?”
司镜的目色有如刚沏的一壶新茶,恬淡而温润:“就如当初宁淄遭逢天灾、流离失所,能找寻一个信仰支撑下去一般。信仰崩塌,也总能找到新的、活下去的理由。更何况,这样的信仰本就是一个错误,又何必延续。人总是要生活的,理由有很多,不缺这一个。”
“也是……”商折霜敛下眉目,似是想到了什么,抬起眸来看着他,问道,“那你,可否也找一个,活下去的信仰呢?”
司镜知道,商折霜的目光在往日或许明艳,却极少像现在这样,炽烈而坚定,灿若明火。可自己在她的面前,却宛若青山中沉寂百年的一口古钟,任她如何敲打,都发不出一丝声响。
他不禁沉下心来,忆起自己在迦河城的经历与那道金色的、隐在幕帘后的身影。
若处理完了这件事,直面于她,自己真的能有胜算吗?
他这一生运筹帷幄,却算漏了,还有一人,能在他的全盘棋子之外,立于不败之地。
明明刚过完年,空域的大街小巷该是最喧闹的,可落了一场雪后,昔日的繁华就好似被这场雪掩埋了一般,消散无迹。
各式酒楼茶馆中飘出的消息,比严冬更为凛冽且恐怖。
——宁淄的凶神被放出来了。
“据说那凶神三头六臂,颈上戴人骨,手上戴眼珠,就连身上披着的都是人皮!见一个人杀一个,眼瞳似血,口布獠牙!”
“你可别瞎说!我有个朋友的远方表妹与宁淄人是朋友,那凶神可是一个美艳女子,转挑登徒子下手,吸人精气,破人元阳!据说遇见凶神的男子,都被榨成一具干尸了!”
“真的吗?这可与我听得不太一样?”
“哎……不管宁淄的凶神到底是什么模样,定都不是善茬,还是在家中规避着吧。万一撞上了,必死无疑。”
“唉,你说的也有道理。只不过众人都因为这凶神躲在家中求神拜佛的,物价水涨船高,生意也是愈发萧条了。”
“就先忍上一段时间吧,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哪有什么办法?空域中的世家不少,总会有人为了自己的利益,想法子驱赶了这凶神的。”
……
商折霜与司镜坐在茶馆二楼的雅间之中,掩在幕帘后,听着众人的议论纷纷。
商折霜端起一杯司镜特意为她点的,没有苦味的花茶,抿了一口,道:“司家主操控流传的本事真真是炉火纯青,编了几个谎言,又演了几场戏,便叫整个空域的人都被你耍的团团转了。”
“其实让宁家复兴的一切,我早就筹备好了,只不过就缺了一个时机。待得这凶神之事为众人所知,闹得人心惶惶后,再以司家的势力牵制住其余的世家,让他们后院起火,自顾不暇,无心力查探外事。最后以何江引演一出戏,作法杀了‘凶神’,推宁家回到昔日高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