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略微缓了缓步伐,开始观察玉石上雕刻着的东西。
商折霜停在了一个明眸皓齿的女子之前,她眼波如水,手上拿着一朵不知名的花,唇角微翘,笑意温柔而平静。
女子的身下伏了千千万万个人,然他们所做的事情,却与女子那抹善意的笑容全然不符。
他们有的将自己的头颅削下,双手捧着,供奉给女子;有的如她昨夜所见的那个女子一般,正在一片一片削着身上的肉;还有的将眼眶中的眼球挖下,拿在指尖,神色踌躇……
商折霜蹙了蹙眉,转眸看向司镜的方向,却见他也正在凝视着一幅画。
其上雕刻着的女子,与她面前的这个,只是衣着略有不用,音容笑貌全然一模一样,她正将手放于一个人的头上。
那人血肉模糊,皮肉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就似一层不合适的皮囊,还能露出其下细细的骨架,但纵使这样,他面上的神情依旧是幸福的。
昨夜那冲击视觉的记忆又浮上了心头,商折霜缓缓阖上了双眼,复又睁开,平复了一下差点又开始翻江倒海的胃。
而司镜与商辞寒显然也对这些雕刻在玉石上的画没什么兴趣,很快就转过眼,走到了她的身侧。
商折霜有些麻木地垂下了眸子,道了一句:“看来这些就是宁淄人的祭神仪式。”
“将自己的血肉贡献给神明?”商辞寒以指尖抚过玉石上的画,丝毫不掩饰话语中的轻蔑,“到底是什么样的神,需要这样的供奉。”
“有时候信仰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走吧,或许这宫殿尽头的‘神明’,能给我们想要的答案。”司镜淡淡开口,语调平静。
商折霜知道,司镜深谙人性,心中许是已经有了诸多猜测,只是没能证实,所以才没有出口妄言。
于是她也没再逗留,随着司镜便往宫殿的更深处走去。
也不知宁淄人用了什么法子,越往深处,这座宫殿竟是愈发亮堂。壁上的玉石好似吸了外边的光,又散在了殿内,行走在这,如临九天。
行至深处,壁上的雕刻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廊道两边,用纯金打造的架子与小盆上盛着的,不知名的东西。
商折霜定了定神,看向离自己最近的那个小金盆。
其中盛着的是一滩红色的、就快要凝固了的液体。
她脚步一滞,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抬眼去看下一个小金盆,可这不看还好,一看她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下一个小金盆中放着无数的眼珠子,瞳孔扩散而呆滞,弥漫着浓厚的死气。
商折霜收回了目光,不消想也能猜到剩下的金盆中盛的是什么东西。
“难怪昨夜碰到的那些人要往这儿走。”商辞寒喃喃着,将每个小金盆都打量了一遍,似乎在细细分辨它们分别都装了什么。
“五脏六腑,五官血肉,倒是应有尽有。”他轻嗤了一声,唇边竟凝起了一抹笑意,“这些人还真相信这样便能重获新生?”
继续往前走,本是只能并肩走三人的廊道突然豁然开朗,似是到了尽头。
眼前是一面巨大的铜镜,而铜镜下有一个高堂,上面端坐着一个女子,此刻正闭着眼睛。
女子身着羽衣,芊芊指尖上的指甲鲜红如血,她双手交叠,放于膝上,乍一看去,就似雪地之中,落了几滴鲜艳的血。
似是感觉到有外人到来,女子缓缓睁开了双眼。
她的眼睛偏圆,不带任何魅色,只是有些空散。
商折霜上前一步,丝毫不惧与她对视,而女子愈发明晰的面容,也与她先前看到的壁上的雕刻逐渐重合。
“你便是宁淄人所信奉的神?”商折霜不知道女子是否能听到她说话,又是否会搭理她,可她没有从女子的神色中捕捉到一丝凶色。
高堂上的女子偏了偏头,好似听到了她说的话,目色逐渐凝聚了起来。
“你们又是何人?”
“我们是能放你出去之人。”
商折霜还没接话,司镜便先她一步开了口。她身躯微微一顿,才发觉女子的身前,似是有一层淡淡的华光。他们可以进去,而女子却不能出来。
“出去?”女子的目色终于染上了一层笑意,继而摇了摇头,“出不去的。”
“宁淄人如此信奉你,却违背你的意愿,将你关在这里?这怎么看都不合常理……”
“这不能怪他们……他们根本就不会进来。”女子的面上浮上了淡淡的忧色,长长的羽睫微微敛下。
“不会进来……你是说?”
“宁淄人的先祖将我禁锢在这,把我描绘成了一个只对他们展露善意的凶神,只许族人延续仪式供奉,却不许他们进来此处。”
“可……”
“他们的先祖,需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个神。他们需要的是一个信仰,一个支持他们活下去的理由。”女子轻轻叹了口气,本是交叠着的双手,渐渐收紧,开始回忆数百年前的那段过往。
“宁淄人百年前曾遭遇天灾,死伤大半,剩余的族人流离失所。天灾大伤了宁淄人的元气,死者已逝,生者失去所有的希望,甚至认为天要亡宁淄,宁淄便不可苟活于人世。当时的宁淄族长,为了让剩下的宁淄人对生重新燃起希望,编造了不朽的神明与奉神便可以永生的谎言,将我捕去,囚禁于宁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