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处阒寂无声,回应她的只有几片树叶落地的簌簌声。
“好吧。”商折霜轻笑了一声,“其实你又在担忧什么呢?你这么了解我,也该知道,我不可能无法全身而退。”
说完这句话,她倏地抬起了头,眸光凌厉,如同一柄开了锋的利剑。
“为什么要回来呢?司镜。”
那道黑影微微颤了一下,却听闻女子的声音竟是轻柔了下来。
“若你不回来,或许我还能自欺欺人一段时间。如小年与念儿一般,光与暗,明与灭,这一切本就是一体……你大抵不知道吧,这回你身上的血腥味可没有前两回重。若那股熟悉的药香与血腥味混在一起,熟悉得再也无法欺骗自己,我又该怎么办呢?”
“司镜,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呢?”
女子的声音虽放得很低,如三月熏风般温软,却又如同玉石碰撞般,渲染出一种决绝而悲怆的意味。
司镜默了默,终是掀起了帽檐。
他猩红的眸子,与商折霜那双宛若融入薄霜的眼瞳相撞,就有如了无生机的深渊中又覆上了一场深雪。
天际竟就真的飘起了小雪。
这是澜城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细雪纷纷扬扬,落在了商折霜艳红的衣袂之上,衬着她乌黑的发,将她此刻的模样勾勒得绝艳。
司镜就站在那儿静默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是我欺瞒了你,若你想走,便走吧。”
从商折霜的角度看去,恰能看到司镜黑袍下隐着的右手。
他攥着一把弯月似的匕首,刃面如镜,她极其熟悉,而那柄匕首此刻正在滴着温热的血。
热血跌到薄薄的一层雪面之上,很快又被新雪覆盖。
——就有如他以往在暗中来去的所有痕迹。
“是么?”商折霜的目色有些空濛,似清明时节朦胧而虚幻的雾气。
她不知忆起了何事,唇边竟是勾起了一抹笑容。
她最后的那句话语很淡,想来司镜也是听不真切。
她说:“原来,这便是你想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让她走吧。
没有任何犹豫,在这一场细雪倏然要转变为暴雪之际,那抹红色的身影终是融入了岭江镇遥远的、有如水墨画卷一般的屋宇画楼间。
司镜知道,她没有回头。
攥着匕首的指尖逐渐收紧,有什么情绪就快冲破这副故作镇静的皮囊。
他从不否认商折霜对自己的吸引力,也曾经克制过,放纵过。而他不是没想过今日的事情会发生。
——当初将她留下,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毕竟一个没有以后的人,又能奢求给谁一生的承诺呢?
还好,那日的事情她只当作了一场梦。
既然这样,放她走,也好。
在回环的风雪中,多亏了浓黑的夜色,司镜身上的黑色斗篷竟不显突兀。直到商折霜的身影彻底消失,他才将兜帽戴回,遁入了风雪之中。
就好似,他本就从中而来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卷终于结束了。
大家要相信,刀后必有糖。
下一卷是最后一卷,讲的就是司镜和霜霜的故事啦~
第64章 晡时(一)
——伏于暗处,而待新生。
猎猎风雪就在耳边呼啸,商折霜逆着风雪而行。
凛冽的风雪如同利刃一般,划过她的脸庞,然她却已经麻木,一点知觉也没有。
从未有过的委屈与愤怒在血脉中滚动,燃成了熊熊烈焰,激荡在她的胸腔之中,最后竟逼出了一股酸涩之意。
有温热的泪水不自觉地从脸侧滑落,转瞬间又被风雪凝结成冰。
商折霜触及到自己颊边的泪水,被冻僵了的手顿了顿,脑中突然清明了许多。
此刻,她正静立于岭江镇最高的楼阁之顶。
天际苍茫,风雪扑面。
澜城这场雪像是积了多时,席卷天地而来,视线所及之处皆是纯白。
女子的眼眸微微下垂,面上竟是显出了一分笑意。
她的声音很轻,在风雪之下几近微不可闻。
“商辞寒,出来吧。”
四周依旧只有风雪的声音,风将雪花狠狠地拍落于屋檐,商折霜缓缓阖上了双眸,又重复了一句:“最后一次。”
凛冽的风雪中显出一个人形来,他身着天青的衣袍,就快与风雪融为一体。
“阿姐……”他如此唤。
“商辞寒,有意思吗?”商折霜面上的笑意比此刻的风雪更为冰寒,那双秋眸中也似融入了一捧冰雪。
“阿姐,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到底隐瞒了你多少事情。”
“是么?那你觉得你赢了吗?”
商折霜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她的这番话语,让商辞寒突地明白,若此事关乎胜负,那他,输得彻彻底底。
“阿姐……”
“我知道你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想过,你偏要将事情做到如此程度。与宁朝暮联手,也花了你不少心思吧。”
“阿姐,所以你……”
“你不必揣度我的心思,也不必猜测我与司镜之后会如何。”商折霜叹了口气,眸色中撇去了昔日的明艳后,竟是如此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