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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折霜抚过妆奁中放着的桃木梳,拿起来掂了掂,道:“这云娘还真是暴殄天物,这么好的桃木,竟就拿来做了把梳子。”
    司镜瞥了她手中的梳子一眼,又转眸看向了案上垂泪的红烛,轻声道:“这把桃木梳可算不得什么。”
    他将红烛拿起,拈了一滴温热的烛泪于指尖,嗅了嗅道:“人鱼烛。这云娘还真是有意思,连闲置的屋内,都能摆上这样昂贵的东西。”
    “纵使宁府以前富甲一方,也终是落败了,云娘身为宁朝暮的乳娘,又哪来这么多的钱?”商折霜坐在妆奁之前,凝视着面前铜镜中的自己,看到了自己眼角吊着的讥讽。
    她对云娘的厌恶,似乎并不仅仅来源于云娘先前的出言不逊。
    ——还来自于宁朝暮。
    这是种存在于骨子中的,天生的敌意。
    她背对着司镜,司镜自然是看不到她面上的神情,只淡淡一笑:“子夜将至,让云娘害怕的那些鬼怪,怕也是要出来了。”
    他话音刚落,桌上燃着的烛火,竟就被一阵阴风给吹灭了。
    皎皎的月色从窗侧落了进来,明亮到商折霜还能看清铜镜中的自己。
    与此同时,婴孩啼哭的声音,杳杳地自远方而来,仿若裹在一团云雾中,若隐若现,却能叫人听得很清楚。
    云娘的房间传来了茶盏打翻的声音,商折霜通过铜镜,瞥了一眼司镜面上的神色。
    他依旧坐在椅子上,甚至无动于衷,就似根本不在乎云娘的死活。
    她默了片刻,开口问道:“去看看么?”
    司镜的唇边突然现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容,轻声道:“走吧,去看看,不过,不必帮她。”
    子夜,月满庭隅,投下淡淡如霜般的清辉。
    遥远的天际有几点星子,闪着微弱的光芒,是一派安宁的冬夜之景。
    若不是那若有若无的婴孩啼哭声还犹绕耳边,商折霜都快忘了此行的目的,是帮云娘驱散那些怨鬼。
    她携着司镜跃至了云娘主卧的屋脊之上,揭开了一片瓦。
    然她才刚刚揭开瓦,就被这一冲而上的怨气给逼退了几步。
    云娘屋内婴孩的啼哭声因着瓦片的揭开,更为声嘶力竭,而云娘的屋内,也萦绕着重重的怨气与死气。
    商折霜只一垂眸便能看到,云娘的房梁之上,仿佛落入了一片滚烫翻涌着的岩浆,不过其上起伏着的不是熔岩,而是无数小小的身子。
    它们挤成一团,互相推搡着,力气大的将力气小的踩在脚底,不过多久,又被另一群身下的婴孩,给拖了下去。
    哭泣声、尖叫声不绝于耳,而透过这层蒙蒙的怨气,她能看得到,云娘正缩在床榻的底下,裹着被子瑟瑟发抖。
    商折霜盯着那些婴孩,又瞧了云娘一眼,冷笑了一声:“这都造的什么孽。”
    司镜在她的身旁轻轻地摇了摇头,道:“回去吧。”
    商折霜点点头,想着让云娘先受着这惊吓也好,反正宁朝暮只让司镜来帮他,却也未给他设期限。
    她将刚刚搭在一旁的瓦拿起,正想盖上,可一个冰凉的触觉,却让她顿了一顿。
    一只小手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她的整只手宛若被泡进了初春未破冰的河水之中,血液都快凝固,然那只小手却似感受到久违的温暖一般,攥得愈发紧了。
    商折霜知道,是她手腕上的红线吸引了这些阴灵。
    随着那只小手力道的加大,更多阴灵被吸引了上来,它们争前恐后地朝这个小小的豁口涌来。
    商折霜目色一滞,狠狠甩开了那只小手,也顾不得将瓦片搭上,拉起司镜就跑。
    身后的阴灵宛若高涨的河水,一浪一浪地冲了过来,一双双小小的眼睛,泛着绿光,就似暗夜中狩猎的狼群。
    云娘的抽泣声变小了。
    想来她也发现了,齐聚于她房梁之上的那片阴灵,不知何时竟慢慢消散了,也不知去了何处。
    她从床底下慢慢爬了出来,松了口气,哆哆嗦嗦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以缓和刚刚就快跳出胸膛的心。
    她不住地搓着双手,往掌心哈着热气。
    现下本就是冬夜,空气干冷,加之她的屋中日日有成群阴灵盘踞,更是比寻常的屋子冷上了几分。
    云娘抱着棉被,总觉得那股冷意依旧浸透入骨,迟疑了片刻后,又起了身,走到屋内的梨花木柜前,想再为自己加两件衣裳。
    然她才刚刚打开衣柜,却突地觉得后颈一片冰凉。
    云娘僵在了原处,整个人就好似凝成了一具冰雕。
    “谁……”她颤抖地说出了这句话,根本就不敢回头。
    屋内寂静无声,无人回应。
    云娘深吸了一口气,在心底给自己壮了壮胆。
    反正那些阴灵已经走了,明日元虚便会来,没什么可怕的,待元虚贴几张黄符,镇住它们,将它们全都燃尽了就好。
    但心头越是这样想,那股未知的恐惧就越深,若幽暗的泥潭,令她深陷其中。
    云娘僵着脖子,草草拿出了两件衣裳,几乎保持着与刚刚一模一样的姿势,木然地往后退。
    退吧,退吧……将身子贴到墙上便不会有事了吧?
    颈上冰凉的触感依旧没有散去,云娘向后退的步伐却是越来越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