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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目光变得有些空乏,其中压着的阴翳悄悄泄出了片刻,继而才被他习惯性地压下。
    “救了我一命?或许吧。”
    他的这番话语,如野火燃尽荒原上,一道沉闷的风,了无生机,萧条而干瘪,没有任何情感。
    商折霜不明白,一个人怎能如此的淡泊冷清,漠然到连自己的命都毫不在乎呢?
    有股莫名的气沿着胸腔而上,憋在心中难以疏解。
    她沉下了面庞,一时竟一句话也不想与司镜说,只是冷冷地直起身来,微微弯唇,凝起一抹疏离的笑道:“是我打扰司公子了,舟雪还未醒,我先回去照看她。”
    司镜面不改色地垂下了眼眸,不愿再让她探寻他目光中别样的东西。
    他没有挽留,也找不出任何理由挽留。
    他与她之间的关系,不过主客,甚至连朋友也算不上。
    他知道商折霜一向活得恣意,只是从未想过,她有一日也会因为某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置气。
    但或许,人就是这样。
    对自己有所付出的东西持着关注的态度,不愿自己的努力被辜负,而不是真正在乎这个东西本身。
    他目送着女子最后一片红胜烈火的衣袂消失在视野中,叹了口气,阖上眼眸,继续小憩。
    而另一边的商折霜,心中却始终憋着那口气。
    虽然她只是因为一时赌气,又觉着欠了司镜,才甘冒风险为他取药,但既然这命都救回来了,就不该这么挥霍吧?
    她有些烦闷地将脚边的一颗小石子踢得老远,之后凭着朦胧的记忆,向舟雪屋子的方向走去。
    秋雨连绵不绝,没个消停的意思,细细密密的雨丝被斜风拂乱,贴着商折霜的脸颊而过。
    商折霜蹙了蹙眉,将步伐加紧了些。
    天色已然昏暗了下来,司府亮起了暖黄的灯光,然廊道上却是漆黑一片。
    司府的夜晚总是如此,偌大的一个府邸,却似没有人一般,连仆役都难以碰到。
    好在舟雪的屋子也不算太远,商折霜先是远远地瞧见了那翻腾着雾气的湖,继而便看到了舟雪的屋子。
    遥遥望去,屋内似乎燃起了不止一盏烛火。
    商折霜顿了顿,只觉得该是下人燃的灯,没有多想。
    舟雪的屋前有一丛桂树,挤挤挨挨的,从商折霜这个角度看去,恰好盖住了舟雪屋子的轩窗。
    她目色虚无地向前走,直至走至了窗前,才忽地回过了神来。
    舟雪屋中的烛火煌煌,未垂烛泪,就像是刚刚才燃起的。
    在这片煌煌的灯火之下,一个黑色的身影,正站在舟雪的床前。
    那身影被屏风掩盖住了几分,但商折霜却能一眼认出,那人该是泊岸。
    商折霜盯着那道身影,凝起了眉,目色不再飘忽,倏地变得有些凛冽。
    泊岸守着舟雪不该是怪事,但此刻的他,手中正持着舟雪的佩剑。
    冷寒的剑刃反出烛火炽热的光,但偏偏是这样暖调的、热烈的光芒,映在剑面上,与刃上的冷厉相撞,竟让人觉出了几分胆寒。
    商折霜的瞳孔微微放大了,似是看到了什么荒唐的事情。
    泊岸那双向来是炙热或者空洞的眸子,映在剑上,融于火光之中,在此刻,竟透着陌生的恶意与翻涌着的杀意。
    商折霜不动声色地又向前走了几步,将房门打开,走进了舟雪的屋子。
    因着商折霜的进入,泊岸的眸色,又霎时变回了她常见的空洞的与茫然,继而自然地将舟雪的剑收回了剑鞘,挂在了墙上。
    商折霜没有质问他,甚至连神色都不曾变动,只道:“来看舟雪?”
    泊岸点了点头,看向舟雪的目光又恢复了以往的柔和,竟对商折霜说了一句:“谢谢你一直照料舟雪。”
    商折霜默了默,隐约觉察出了泊岸意识的间断性,也没将话挑明了说,淡淡一笑:“待会顾楼主会来看舟雪。”
    听到顾愆辞的名字,泊岸的眸中霎时泛起了不自在,甚至还隐着一丝飘渺的厌恶。
    商折霜想,虽泊岸只是一抹执,但与舟雪相处这么久,也不可能完全剥离了七情六欲,能知晓顾愆辞对舟雪的利用,与舟雪对顾愆辞的无条件服从。
    而她说这番话语的目的,就是想赶泊岸走。
    无论泊岸的潜意识中是否对舟雪有情,但在现下这种舟雪还未醒来的境况,泊岸留在她的身边,于她来说,是一种威胁。
    果然,泊岸静默地看了舟雪片刻,盯着商折霜的眸子道了一句“多谢姑娘提醒”,便出了门,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商折霜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从未如此缚手缚脚过,心底有些不大痛快,唤了一个下人来守着舟雪的屋子,复又遁入了秋雨之中。
    在雨中,她想了许多,但最大的念头便是,这天下还真没有免费的午餐。
    她原以为到了司府便能无忧无虑,不必为过活奔波,却没想到,司府杂七杂八的事情也不少。
    照理说,舟雪是司镜托她照料的,若她出了什么事,与司镜说最为妥当。但她能看得出,司镜对舟雪的关心不过停留于表面,更多是客套,别说肺腑,就连皮肉都不曾侵入。
    她不如司镜,不善于人情周旋,甚至很难感知到他人的情感,能斟酌出这些皮毛已然是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