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给裴玄斟了一杯茶,然后才不急不缓地开口:“如果我的属下没有调查错误的话,七分可能,应该是信王。”
这个答案让裴玄的目光微沉。
信王是当今陛下的同胞兄弟,比当今小四岁,最得太后宠爱。
广和帝登基后,颇为信任这位同母所出的皇弟,知道他喜爱兵事,就让他负责掌管和训练京郊的五万步兵,可以说,是把皇都洛京的部分守卫之责托付给了信王殿下。
而这位信王殿下接管兵印以来,表现得可圈可点。除了专心训练五万步兵之外,他从不参与朝堂上的其他政务,也不和朝中的大员交往过密。
两年前的上云寺一案,广和帝选择了不深究信王在其中的作用和角色,十分珍惜那点珍贵脆弱的皇家兄弟情义。
“苏姑娘确定?信王一向表现得忠诚勇武,岂会明知朝廷律法禁止歌伎在酒楼食肆卖唱表演,还如此明目张胆地触犯?这里若是他经营的酒楼,对他的名声百害而无一利。”
“许是为利?”苏语嫣挑眉疑惑。
裴玄摇头:“信王殿下爱惜羽毛,岂是目光浅薄之辈。”
苏语嫣不赞同裴玄的清高:
“这里酒菜价格虚高,且,洛京城内百姓富足,许多人家并不吝啬钱财。
因此这里每日的盈利,说是日进斗金有些夸张,但是数目绝对不菲,裴大人,自古财帛动人心。”
裴玄不置可否。
苏语嫣继续试探猜测:“这里的经营之道剑走偏锋,与众不同,非常容易集聚人气和扩大名声。不管是不是好名声,总能吸引到一些特殊的客人的,比如,九重宫阙……”
“苏姑娘慎言。”裴玄沉声打断。
苏语嫣笑着摊手:“我知道裴大人不信,其实我的这个答案,确实是没有证据的。之所以七分肯定是信王,完全是因为我观察到的一些东西再加上直觉。
裴大人,这座酒楼的前任主人恰巧是我关注的一位熟人,所以,在它秘密易主的时候,我就让人多留意了几分,才偶然捕捉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我发现呀,这个新主人么,恰巧是太后娘娘的娘家——锦恩侯府的一位远枝族人,前几年来京投奔亲戚的时候,不知为何,那人就同信王殿下府中的幕僚联络上了。”
裴玄轻敲桌面,若有所思:“这么说,虽然同信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是苏姑娘并没有掌握最直接的证据?”
“是这样的。可是裴大人,这洛京城是天子脚下,贵人云集。这里的店铺,哪家背后没有豪门大户的支持呢,这家酒楼抢了一条街食肆酒楼的生意,却依旧红火,不奇怪吗?
为什么它就这么顺利的经营下来了呢?单凭一个锦恩侯府的远亲,他有这么大的面子?
最重要的是,在我邀请你进来之前,大人的都察院是没有听到一点风声吧?”
裴玄比较认同苏语嫣的说法,但依旧指出其它的可能性:“这幕后的主人,也可能是太后娘娘的娘家锦恩侯府。”
“所以呀,我说是七分可能。”
裴玄一时没有再出声,因为他和苏语嫣都清楚,即便没有切实证据,信王的可能性也非常大。
锦恩侯府,看着花团锦簇,备受礼遇,其实,它的势力没有这么大。单是能堵住都察院的耳目,就不是一个锦恩侯府可以做到的。
“其他人家没有对这家酒楼排挤打压,也是猜到了信王是背后主人?”
苏语嫣摇头:“不,他们是真的认为,这里是锦恩侯府的产业,不愿为了一宗生意而得罪太后娘娘。”
裴玄扬眉:“既然许多世家权贵都认为是锦恩侯府,就说明这里面有许多证据可查,这样的前提下,你依旧倾向于是信王府,让我猜测一下,是因为这座酒楼的前任主人?”
“没错。”
裴玄闭目凝思,很快抓住了一个关键:“不会是和前嘉平侯苏永臻有关系吧?”
“不愧是裴大人。”
苏语嫣微微一笑:“事情就是这么巧,这座酒楼的前任主人就是我那位庶兄的亲舅舅,也是之前在上云寺的时候,我向你提到过的那位南疆人。侯府被查抄之前,这里就秘密换了主人。”
裴玄叹了一口气:“确实是太巧了。”
上云寺之事,信王和嘉平侯就搅在了一起,如今,又有秘密产业的交接,这洛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总是撞到一处,这缘分就有点儿过了。
苏语嫣看到裴玄沉思,眼睛一转,出其不意地突然出声询问:“裴大人,陛下来这里私服游玩,是不是猜到了信王的隐瞒?”
“陛下应该是不清楚这个的。”裴玄顺势回答。
然后,他猛然反应过来,这是被套话了!
裴玄忍不住轻轻地瞪了一眼苏语嫣,无奈这姑娘正笑得得意狡黠,根本不怕他的佯怒。
“裴大人,你听楼上传来的曲子,不知是不是那位茉莉姑娘弹奏的,比方才咱们听到的,要高明许多。怪不得呀,见多识广的陛下要特意过来听曲儿解烦闷呢。”
裴玄看了一眼食客越来越少的大厅,侧耳听了听楼上隐约传出的乐声和笑声,暂时压下心中的种种猜测和疑惑。
“苏姑娘,有些猜测,不要再和其他人说了,涉及皇家之事,再谨慎也不为过。”
苏语嫣正色回答:“只要和我要做的事不相干,我一般都是听过就忘记的,裴大人无需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