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我,你亦可以报复无咎。”
报复谢无咎陆行焉从没想过。
她不是没有恨过别人的。
可是,比起浪费自己的时间精力去报复他,更有效的,不是忘记他吗?
更何况她已经毁掉他最引以为傲的那张脸了,恩怨两清。
为何所有人都觉得她应该恨他呢?
“我和谢无咎恩怨已清了,我不需要再去向他报复,这样多浪费我的时间。”
谢湮就这样沉默地盯着她,盯得她无处遁形。
“你这样看我也没用的,陆九下关山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还公子恩情。倒是你,你不喜欢我,要我嫁你,这又是什么道理?”
“无咎一日不回来,我仍是奈何府的宗主,你嫁的是奈何府宗主,等我一死,奈何府听你号令,不好么?”
“你不想把奈何府还给谢府?”
“从前谢家以我体弱为由,而让无咎掌管奈何府。现在无咎回来了,我若放手,就要重新回到那个见不得人的院子里,我不想回去。若是你与我携手,有你相助,叔父便不会急着收回奈何府。”
陆行焉需要思考。
她脑子里很乱,以前,她是相信自己的直觉的,但历经了谢宴之事,她发现自己的直觉太不准了。
谢湮见她不说话,以为是不肯。
“不可么?谢家不肯把我的命给我,我便占着谢家最看重的奈何府。我也是个卑劣之人。”
“公子不是卑劣之人。”
若谢湮是卑劣之人,早就令她去杀谢宴了。
可是谢湮没有这样做,他只是一日一日地浇花看书,偶尔逗弄逗弄萧声声,陪陪谢母。
陆行焉想不通这样的一个人,怎会派人去杀自己的手足。
依赵行风之言,是当初奈何府出现叛徒,对谢宴趁虚而入,才导致他被死蛊缠身。很显然,谢湮是最大的受益者了。可谢湮如今却又不想杀谢宴了,他主意变得太快,陆行焉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
他要娶她,要借她之力留住奈何府,她能理解,奈何府的宗主,的的确确比谢侯府的影子自在许多。但他若想更自由些,为何不直接让她去杀了谢宴,杀了谢宴,就一了百了了。
陆行焉不管怎么想,都觉得该杀了谢宴。她再努力些,勤加练功,未必杀不了谢宴。
谢宴纵是恢复功力,他没有明镜心法护心,仍会陷入走火入魔中,她有的是机会杀掉他。
陆行焉道:“我可以答应你,可是,如此一来我们往后就是一条船上的人,我不希望你对我有所隐瞒。”
谢湮点头应她,“还有一个请求替我送走萧声声。”
陆行焉愣住了,这一刻,她忽然明白过了。
她明白,为何谢湮要娶自己了。
谢湮他从没想过要活下去。
若他真的想要奈何府,大可让自己光明正大地替他守住奈何府,何必非要用和她成婚的法子?
他是知道自己会死,没了求生欲,他不想让萧声声看着他的生命日渐凋敝。
既然他不打算活下去,当初又为何要将蛊毒转入谢宴体内呢?他不愿离开奈何府,不是像谢宴挑衅吗?
对于谢湮的做法,她纵有千百个不理解,却有一点是能肯定的。
谢湮不愿萧声声受伤害。
爱一个人,宁愿她恨自己,也不想她因自己而涉险吧这才是爱一个人的样子。有了谢湮这个珠玉做比,她就知道从关山到西昌那一路上,谢宴对他的好,就是一堆废铜烂铁。
谢湮其实想的没有多么复杂,他所求,就一件事。
他想在疾青山上死去。
他在那个枯井般的小院子里出生、长大,他不愿再回到那里死去了。他会死抓着奈何府不放手,这是他唯一能逃离那间院子的办法。只要别让他回谢府,他死在何处都愿意。
萧声声,她还很年轻,他知道萧声声在想什么,那孩子,是打算跟他一起死的。她还有漫长的一生,她那么聒噪可爱,会有别的男人保护她一生。
谢湮做好了要让萧声声恨他的准备,赶走她,做戏自然得做足。
他疏远萧声声,亲近陆行焉,这些都被萧声声看在眼里,也被谢母看在眼里。
谢夫人知道陆行焉以前是谢宴身边的人,对她提防的很,可这些日子陆行焉总跟在谢湮身边,她根本找不到机会插进去。
谢湮教陆行焉写字,教陆行焉品诗词,萧声声仿佛被二人排挤在外了。
萧声声是谢夫人同宗之人,她要叫谢夫人一声姑母,谢府人便打算给萧声声做主,去质问谢湮。
谢湮正同陆行焉商议奈何府可信之人。
奈何府众人,都听令于宗主。而奈何府的宗主则直接听命于谢侯府,谢侯府为为了制衡宗主的权势,有四大阁主直接受命于谢侯,在奈何府监视宗主行动。
四大阁主听命于谢侯,而非谢宴。
谢夫人听过陆九这个名字,知道她是个多厉害的人,她不敢独自去,便叫上了自己的弟弟夷陵阁主。
她让萧夷陵去质问陆行焉,自己去劝说谢湮。
陆行焉以前在奈何府的时候就很不喜欢夷陵阁主。虽然他们没什么利益冲突,但她很鄙夷夷陵阁主。
她小时候是一拳一脚挨过来,才能成为宗主武修,并当上杀手的,而夷陵阁主通过裙带关系,轻而易举做了四大阁主。她记得那年萧夷陵被提拔为四大阁主,宗主很气恼。
自谢湮顶上宗主位置后,奈何府的大小事宜都交给了夷陵阁主,因她知道萧家兄妹的事,所以猜得出当年对谢宴趁虚而入之人,应是萧夷陵。
她虽则不齿于谢宴的行径,但不代表她认同萧夷陵这种趁人之危的做法。
虽然陆行焉不喜欢萧夷陵,但萧夷陵很欣赏她。当初若不是陆九,他们也没这个机会伤到谢宴。他温和道:“我阿姐那里你不必担忧,我会说服她你同欺山的婚事。”
萧夷陵表面上,是个很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子,他素来和江湖其他门派交好,即便宗主和其它各门派关系很差,但这些门派都尊称萧夷陵一声“夷陵先生”。
陆行焉觉得这人不可信,入了奈何府的门,做着龌龊事,还想赢美名,这不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吗?
谢夫人喜欢萧声声,是不会让萧声声受委屈的。但萧夷陵不同,他比谢夫人理性多了,若让谢宴回来,他们这些年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而且,谢湮和谢夫人是谢宴的亲人,他的刀口肯定不会先向着他们,而是自己。若陆行焉能和谢湮成亲,就好办多了,有陆行焉这棵大树在,谢宴暂时还夺不去奈何府。
陆行焉自己如何对付谢宴是她自己的事,她很厌烦别人把她当做对付谢宴的刀。
她客气地谢过萧夷陵,萧夷陵也是擅长利用人心之人,女人嘛,都容易心软,他便威逼利诱陆行焉:“当初宗主信任你,才许你替他出席疾青盟会,你却叛逃而去,现在他功力恢复,你难道天真的以为他会放过你?”
“阿九如今是欺山公子身边之人,一切都以欺山公子的利益为重,阁主不必担忧。”
她嘴里如此说,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她真想直接质问一句萧夷陵,谢宴为何就不能放过她了?若不是他心中有愧,岂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她想坚定地告诉夷陵阁主,与其在她耳旁吹风,不如想想谢宴会怎么对付他。
但她不能这样直说,她还是要维护面子上的和平。
若是谢宴的话,他一定会没有顾忌地说出自己心中所想吧。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羡慕他的,羡慕他能把混账话也坦荡地说出来。
另一边,谢夫人斥责谢湮被这野女人迷了心窍。
谢湮听罢母亲诉斥,才道:“我与她两情相悦,母亲难道连这点自由都不给我吗?”
“那声声算什么?她跟了你这么多年,你半点不念她的好!你怎么能这么对她,就算你要娶那个陆行焉,也不必冷落声声。”
谢夫人真的很不理解谢湮的行为。
欺山从小在她身边长大,他善良、体贴,绝对不会伤害任何人的,这次他的做法令她匪夷所思。她知道陆行焉很厉害,很有用,她的弟弟萧夷陵告诉她了,只要利用好陆行焉,还是能除掉谢宴的。
谢夫人什么都不求,就求欺山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可是这个女子,她原先也是无咎身边的人。
谢夫人自己是个女人,她知道女人有多么长情,多么心软,她才不信陆行焉会和无咎反目,也许哪天她想通了,便又背叛欺山,回到无咎身边。
“不行,你不能同她成婚,我不会同意的。”
谢夫人开始耍赖,她坐在椅子上,今天必须要欺山亲口承诺他不会和陆行焉成婚。
谢湮正为难时,陆行焉推门而入。
谢夫人有些吃惊:“你不知道进门要敲门的吗?真是个江湖女子,一点规矩都没有。”
谢夫人说起话来软软糯糯,没有半点气势。
陆行焉直接在她对面坐下。
“夫人了解谢无咎吗?”
谢夫人一时哑然,她被问住了。
谁要了解那个没心没肺的孩子,他是谢家的孩子,而不是她的孩子,她为什么要了解他呢。
“当年的萧永、萧槿,谢夫人可看到了他们的下场?你们没法除去谢无咎,就会被他除掉。夫人真的疼惜萧声声,不应是让她躲开这场祸事吗?否则谢无咎杀过来,萧声声肯定是拦在欺山身前的,你们做的恶事,要让她承担后果吗?还是谢夫人其实并不在乎那个孩子的安危?”
陆行焉四连问,态度不卑不亢,又带着丝不容人拒绝的严厉,。谢夫人被她这么一质问,好像有些明白了。这个时候,让萧声声离开,其实是为她好。
谁都不知道谢宴会做出什么来。
“可是,声声在我们身边这么多年,萧家一个人都没了,能把她送去何处?”
“公子和夫人若放心,便把萧声声交给我吧,我会把她送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谢夫人问:“何处?”
“我有位朋友叫晓天,是过去仓青山的弟子,今在关山隐居,晓天夫妇为人和善,会照顾好萧声声的。”
听到“晓天”二字,谢夫人忽而瞠目,几滴冷汗从她背上流下。
谢湮道:“就按你说的去做。只不过萧声声平时聒噪了些,怕麻烦你的朋友。”
事情说定,谢湮送谢夫人回去休息。回自己居所时,见陆行焉仍在此处坐着。
外人不在的时候,他们不必装作亲密。
“你有事与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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