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安度猛然睁开眼睛,面显痛楚,踉跄着摸到诊疗室的洗手池,上涌的胃酸经流喉管“哇”一声尽数吐出。
头上佩戴的tDCS装置还和电线连着,安度掐着自己的脖子,弓腰不住干呕,苏医生见状急忙切了电源,唤来医助帮她取下设备,又用大量的温水漱口。
清洗缓解近十多分钟,安度紧挤在一块的眉眼才慢慢舒开,胸前的衣服被她抓得皱乱,因心脏抽痛颈间额角全是冷汗。
苏医生拧紧眉头,递给她一片医用棉纱擦净清理,连连摇头,“安小姐,这个治疗方法不适合你,暂停吧。”
“不,”安度一口气喝下两百毫升温水,苍白泛青的脸上陈满坚持,“刚才闪过一些画面,只要再久一点……”
苏医生不赞成:“安小姐,你太心急了。这本也只是尝试,你的身体和心理都在排斥,为了安全考虑也必须停止。”
他劝解:“有的人一辈子或许都不会恢复丢失的记忆,只要对你现在的生活没有影响,不必过于固执。你刚来问诊时我就强调一定要循序渐进,欲速则不达啊!”
安度半低眼皮,还浸在掠过脑眼的火光和黑烟中,气息弱而乱。
苏医生拉开窗帘,春阳盎然斜入室内,他叹一声气,“今天周末,天气也好,安小姐不如让自己放空一天,出去走走。”
*
南风天空气潮暖,出街游人比平日多,马路花圃偶有几只蝴蝶蜜蜂振翅飞舞,生机高昂的景致将安度沉落的心神提扬些许。
来时有意关了查找朋友,陈沧的信息和电话来得不多,一条“在哪”,一条“看到了给我回电”。
从浔塘镇回来后,捅破一层窗户纸,除却某些事情变得理所应当,其余变化并不大。工作繁忙,她依旧在2219赶图,陈沧则多是给她做了晚饭就回自己公寓,给彼此保留足够宽松的空间和距离。
但记忆缺憾挖掘的沟渠依然横亘其中,甜蜜铸造的填补或许坚如泥石,或许脆如冰面,每每想要接近,总被陈沧刻意带领绕离。
安度打车驶离医院数公里,抵达一家商场门口,才给他报地址去电:“在逛街,你来接我吧。”
他深扃固钥,她也不得不遁阴匿踪,一锁一解,或许会撞破暗礁险滩,安度猜测数种可能,自坚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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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身入了副驾驶,陈沧给她系上安全带,打量她一会,摸她微凉的额头,皱眉道:“你看起来不太精神。”
“你乱说,我明明容光焕发。”安度记得自己补好了口红腮红,状态应当不差,找借口:“上下走几层,有点累。”
陈沧笑,让她照照后视镜,“是看你眼神呆,有心事?”
安度沉默一会,胡诌道:“逛商场的时候有一家文具店起火了,还好火势小,店员一会就扑灭了,没人受伤。”
陈沧点点头,启车上路,单手把着方向盘,“你没事就好。”
“我也想起一些事,”安度目不转睛盯着他,用轻松谈天的口吻道:“总觉得似曾相识,高中我那个小画室起火,我在现场吧?也是今天这种湿湿的天气,怎么会自燃呢?陈沧,你当时冲进去‘见义勇为’的时候,有没有看见我啊?”
“我去的时候,你不在。那时候你来学校的时间不定。”陈沧分眼看她,表情没什么起伏,只换了双手开车,“自燃的说法是校方领导的借口,没记错的话,火灭后地上发现了烟头,但避开了监控,始作俑者无从考证。”
他比卓可贞的概述多出更多细节,听上去诚恳可信。
安度思忖一会,抬起掌心贴着陈沧手背,涩涩开口:“对不起,那时候你住院我都没去看你,昏迷是不是很难受?”
“道过一次歉了,不用老道歉。”陈沧松一只手和她交握,“安安,我知道你很想弄清楚,但是事实就是我说的那样,以前处事不成熟,现在看来过去积累的矛盾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我也忘得差不多了。”
“如果没有去年同学聚会,我和你现在可能只是很普通的同事关系。”
车停在一个红绿灯转换的路口,他靠她近了些,压低声音调笑道:“是你……”陈沧省去描述初次那晚安度的大胆行径,“我们才有‘旧情复炽’的机会。”
“去你的,你自己也享受得不行。”安度耳朵发红,轻拍他脸颊一下,对和他重逢后相处的点滴记忆力好得出奇,想到什么便问:“那你之前说的,16岁医务室的初吻,是不是和我?什么情况下发生的?”
“嗯。”陈沧淡应一声,唇角微弯,点到即止:“情况……大约只是一个意外。”
“藏头漏影,遮遮掩掩,不可告人,必有蹊跷。”安度撒气,格开他上身,向后重靠椅背,“陈沧你嘴巴要来还有什么用?就没几句能信!不要就捐给有需要的人。”
“用来吻你。”黄灯持停,她肩膀被轻而紧地揽住,唇上立时覆上两片柔软。
只两秒陈沧放开她,神情松弛,眉间眸底都是笑。
安度还想揪他大腿惩戒他不正经,绿灯跳亮,陈沧眼睛专注看路,车头拐弯,方向既不是回他公寓,也不是回她小区,更不是回雷盛。
安度忽而想起韩楠帮她着手修理公寓后自己二十多日没去查看,耽于热恋,重色轻友,于情于理都不合适,便对陈沧道:“反正也没事,要不先送我回我小区看看我房子。”
“韩楠不是帮你处理好了吗?”陈沧平冷道:“回不回去对你有差别?只是为了看一眼的话,没必要。”
安度闻言挑起眉毛侧眼凝他,越看越觉得他凛肃的表情顺眼,想到他变脸的理由又噗嗤一笑,肯定道:“陈沧,你吃醋了。”
“嗯,不乐意你老把他挂嘴边。”陈沧乜她,爽快承认。
“不回就不回吧,”安度好心情地顺着他,“但我和韩楠真的没什么,我把他当亲弟弟,他也把我当亲姐姐,你不用吃他的醋。”
她问:“所以现在去哪?你总不会是要带我绕临城兜风吧,陈沧你好无聊。”
陈沧舒一口气,面部线条也不绷了,和她解释要去的目的地:“《妖鬼记》准备上线联合领养机构的公益活动,玩家在宠物系统购买的宠物金额都会用于公益基金。今天是领养日,到救助站看看。”
“哦!我那个积灰的方案,你终于舍得批了。”安度没有周末也为工作奔波的不满,喜笑颜开。
陈沧不看也能精准捏到她耳朵,他细细揉一会,笑道:“之前宠物系统还不完善。既然大小姐言之有理,当然要听。”
*
体型不一的流浪猫狗被安置在不同的笼子里,叫声粗细有别,见了人声音更大,似要争夺归宿。
一位救助站志愿者正帮一只流浪奶猫清理耳朵,怜爱地说:“这些小家伙有的是走丢的;有的主人怀孕,被遗弃;有的是从高架上救下来的。我们给它们安排兽医做过检查,都健康,如果有领养意愿又有余力照顾的话,就带一只回家吧。”
小猫被取名“雪球”,除去头顶一撮浅色灰毛,其余通体雪白,一只眼湛蓝色,一只眼琥珀色,土猫中难见的异色双瞳,相貌漂亮干净。
两个月大,发出的叫声又细又脆,区别于成猫发出的声调,“喵”听上去像是“妙”。
它在喝羊奶,见了安度和陈沧靠近,头和脖子贴着铁笼,睁大眼睛朝他们伸出一只爪子。
“真可爱。”安度笑,摊开手心,让小猫搭上,一人一猫看着如同握手。
她抬头对陈沧道:“想领一只回家。”
“你要问问它愿不愿。”陈沧微笑,手掌抵着猫笼,哪想小猫头一低,隔着铁笼缝隙间和他的手蹭来蹭去,十分亲昵。
志愿者见状笑了,“雪球来这半个月了,第一次这么亲人。”
安度逗弄雪球爱不释手,指尖沾了一点羊奶,雪球伸舌舔,也不露指甲,也不咬她。她爱心泛滥,当即做决定:“办理领养要走什么程序?”
志愿者拿出一张表格让他们填写。流程很简单,复印身份证,大致交代经济状况,核查通过后,再拿一本育猫手册便可以将雪球带走。
最终“视察”变成“身体力行”,他们当场买了猫包,猫砂和猫粮。雪球还小,不愿进光线黑暗的猫包,安度几经安抚无用,只好抱在怀里。
挂在猫包的领养牌上写着:“名字:雪球;爸爸:陈沧;妈妈:安度”。
两人走出领养中心,雪球对外界声响光线有些害怕,把毛茸茸的头脸埋在安度肘间,身体紧绷。
陈沧走在一旁,神色是和稳重外表完全不符的好奇,一会戳戳猫耳朵,一会捏捏它肉垫,看雪球耳朵微跳,便掏出手机记录它反应。
“别吓它呀。”安度轻轻给它顺毛,盯着那个摇晃不停的领养牌,想着现在和陈沧多了个“孩子”,明明羁绊一天一天加深,但提及过去陈沧就是守口如瓶,要不就如同挤牙膏一般,摁得用力才吐露丁点,还不能扒开他铁皮掏。
闷气说生就生,安度别开眼,负气冲雪球嘟哝:“什么爸爸妈妈,哪家有爸爸把妈妈骗来骗去的。雪球,爸爸是爸爸,妈妈是妈妈,但我们不是一家哦!”
陈沧轻短笑几声,不理她抱怨。
上车返程,安度又故意道:“哎呀,雪球住哪里好呢?公司宿舍不能养,要不一三五回我那,二四六回你那,周日我们抽签决定。”
陈沧还是神容浅淡,边翻养猫手册,边否认道:“猫不适合频繁换环境。”
安度表情异常丰富,下巴和雪球头顶蹭蹭,双手抓着雪球的腋窝,咬牙切齿道:“呀!雪球,你只好和妈妈住了呢!可是妈妈都照顾不好自己哦,怕饿着你冷着你。呜呜,苦命的孩子,谁让爸爸老骗妈妈呢,妈妈不认他,你也不要认,知道吗!”
雪球脚突然没了支撑,吓得后肢乱蹬,大叫两声。安度连忙收抱到怀里,一边说“对不起”,一边“喔喔”地温柔安抚,前后态度对比滑稽。
“我来照顾,你负责陪玩,行了吧。”陈沧笑得肩膀都在抖,他把本子合上放在车后座,对安度道:“大小姐不嫌弃的话,我公寓还有一间房间,收拾收拾,应该能住。”
安度拿乔:“哦,好吧,你都这么说了,给你面子。”
*
忙着下单猫爬架,猫玩具,罐头等猫咪用品,又耗大量时间给雪球拍照录影,转眼月出云间,夜色垂沉。
雪球蜷在沙发角落,尾巴卷过身子,眯着眼睛睡着了。
安度洗了澡,伸伸懒腰,把脏衣服放到洗衣篓,在陈沧公寓的卧室区走来走去,很刻意地停在一间客房门口。
按亮灯开关,房间家具简约,素雅无尘,床铺只有床垫。
安度扭头冲他道:“不是说收拾?”
“现在收。”陈沧从柜子里取出洗净晒过的床品,摊展床单,让她扯住另外两角,扬眉道:“一起铺。”
安度眸光酝怒,抓紧床单向后退,用力地上下抖平,“好啊,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可以上的室友。”
“啊!”安度只顾盯着床单格纹看,冷不丁被一阵力道经由手头布料猛拽向前,再抬眼时陈沧的额头已抵上她的,腰间也多了一条手臂。
“多此一举。”陈沧低缓道,呼吸清爽温热,笑得痞里痞气,总之又是戏弄她。
双脚离地,她被打了个横,陈沧抱起她根本不花力气,须臾间她已经转移到陈沧的床上。
身落在宽软的双人床上还微微反向弹了弹,安度长发翻盖住脸,她胡乱撩开发丝,抬腿踢他,“陈沧你是这样对你的室友的吗!我不要当了!”
莹细长腿才举起不到半米高,脚踝被陈沧张手握住。
陈沧刘海下的阴影加重沉沉目色,他缓身逼近,轻吻她膝盖,声音隐含危险意味,低磁而暗哑:“你刚才说,我们是什么?”
“是可以上的——啊……”安度只穿了他的短袖T恤和一条薄薄的三角内裤,还没说完大腿外侧即时触到燥热的手掌。
手掌在她敏感的三角地带游走自如,她不怕死地继续:“你不说实话,就只是可以上的——唔!”
疾风暴雨的一个吻,缠绕的舌间交换津液,陈沧用力撬开她牙关,将舌头更深地往里送,吮堵犹不可抗。
衣落,交缠。
“安安,消气了吗?”陈沧轻重不一地扣抽,看她沉溺欲色,又轻柔浅吻,在她耳畔笑道:“还是室友吗?要不要带你复习,把你叫过的称呼再叫一遍?”
“你,就是个大坏蛋,我,”安度一句话被撞得断断碎碎,理智和情感,总是后者占上风,她伸掌抵陈沧肩窝,可可怜怜道:“陈沧哥哥、老公……你不要欺负我了……”
陈沧满意笑了笑,才依她最喜欢的频率,送她到达欢愉的顶点。
安度梦中也要和他置气,背对他就是不转身。
“倔。”陈沧轻叹,掰过她身子,牢牢抱在怀里,亲她眉心,像说给她听,也如自语,低道:“安安,我不敢赌。而且……现在还不是时候。”
“原谅我的隐瞒,我怕……”他没说完,微微垂首吻她脸颊,昏暗中容色哀恸,“……不想你重蹈当年覆辙。”
*
虽没有口头说明,两人正式过起了同居生活,有2219的一段经历,于他们来说适应很快。
两人分开上下班,白天他们是奉公交流的同事,晚上是水乳交融的恋人,违背公司制度下的亲密,明知故犯,欲罢不能。
一日晚餐后,陈沧坐在茶几地毯上处理遗留公事,房子里没有特别的书房,安度在餐厅写方案。
安度写到一半,抬眼看他。两人隔得远,她便抱着笔记本电脑,挤到他身边坐下,陈沧不受影响,继续审查季度报告。
插排只有两个插孔,陈沧手机充电用去一个,电脑电源连着用去一个,安度的插头便无处安放。
她把陈沧电脑插头拔了,换上自己的,陈沧屏幕一暗,高性能模式转成续航。
陈沧无奈,帮她腾出空间放置鼠标垫和鼠标,“你怎么非挤我这?”
安度靠着他肩膀,“就挤。”
“你拔了我的,我去哪?”陈沧弹她额头,干脆合上显示屏,捏她下巴啜一口,“无聊就是工作还不够多,今天你提交的PPT上的执行数据还有……”
“啊呀你烦死了,下班不要提工作,坏我心情。”安度亲他脸,“已经连续加班半个多月了,今天不想写了,我想去看电影。”
“想看什么?现在只有凌晨场次。”陈沧查票。
“明天周六,凌晨就凌晨呗。”安度挑了一部喜剧片,选好影院和座位,“就这个。”
*
两人换下居家服出门,公寓到影院只需步行,暗夜掩人,他们手牵手在马路踱步。
口袋里的手机不停扑腾,安度看一眼来电人,拧眉一瞬,摁断屏蔽。
买好爆米花和饮料,才过检票口,陈沧手机震动,他表情讶异,走远接起。
安度手拿两杯奶茶在原地等候,看他神容凝重地走回。
她歪头,“谁?这么晚了。”
“你大哥,”陈沧道:“他说奶奶病重,让你尽快回郡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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