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坡前的小路上,似乎有三四个人影攒动,领头的走得挺慢的,步履蹒跚,可眼看着也快到院子门口了。
姜多寿赶到的时候,院门开着。
里头传来乔美虹的声音:“什么人?休想进去。”
间或又有几声,还是乔美虹:“琰琰快走。”
姜多寿奔进院子的时候,只看着一人拄着拐立在姜琰琰屋子的门口,听到声响,这人慢慢回头,见到姜多寿,眸光瞬间明亮起来,嘴角上扬,似故人相逢般的欣喜:“师父?”
“白启光,你给我住手。”姜多寿快步上前,一把拽住这人欲要推开门的手肘,才是拖着他到了院子中间,却突然看到一抹黑影飞驰而过。
白旗一路紧跟着姜多寿下山,眼看着自家叔叔被姜多寿拽开,豁然从院门外冲杀了进来,单脚踹开屋门,回眸对着自家叔叔喊:“叔叔,就是她。”
屋内,静悄悄的。
点了灯,却没有人。
白旗正狐疑,突然自床帷里蹿出一只黑猫,从长条凳上一路跃上方桌,挨着桌子角坐好,尾巴软乎乎地裹着爪子,金色的猫眼珠盯着白旗,略带杀气。
白启光眯着眼问白旗:“你说让我来认的人,是谁?”
白旗尴尬至极,他随意地抬了抬手,低下头:“就是这……这只猫。”
第97章
白启光,是白旗的叔叔, 也是白家上一任白家家主的本名, 掐指一算,白启光今年应该也有一百五十岁了, 看着和常人的六十出头无异,不过之前一直练武, 浑身是伤, 腿脚不好,走路得拄着拐,辞了白家家主的担子后, 眼睛似乎也不灵光了, 看人的时候,得眯着眼,聚光看。
乍一看, 和普通老头一个样, 没甚特别的。
相比起来,姜多寿倒还显得有活力一些。
白启光来了, 旧人相聚,还是得说两句话的。
姜多寿的屋内。
白启光看了一眼外头候着的白旗,又看了一眼坐在桌对面, 正盯着自己的姜多寿, 手里扶拐,叹了句:“白旗……得罪了师尊了,毕竟, 他还太年轻了。”
姜多寿狐疑:“七十多了,还年轻呢?”
场面陷入了尴尬。
白启光的前面四颗牙齿都掉了,没得一个支点撑住嘴皮子,显得嘴巴瘪瘪的,皱巴巴的,有些难看,他目光挪开,看着矮柜子上的那只黑猫,食指指了指,说:“这是琰琰吧,哟,这化了猫身,倒是和之前一个样,一点儿没老,师父您瞧,咱俩,可都是老人家了。”
姜多寿声音冷淡:“你还是别喊我师父了,我也只教了你一些皮毛,还是连同毛家人一块儿教的,这句师父,我可受不起。”
白启光低头,嘿嘿笑了一下,只说:“那就叫前辈吧,我总不能,叫姐夫吧。”
姜多寿怒目盯着他:“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前辈,白家有白家的规矩,您得谅解,我们素来不欠着谁的,当年我父亲看上了您,亲自定了您和我姐姐白冉,哦,也就是白旗的姑姑这门婚事,是我姐姐不懂事,趁乱跑了,您对我姐姐一往情深,一路往南追,这事儿,我和我父亲都记得,白旗是小辈儿,不懂得规矩,言辞之间多有得罪,这事儿,我得替他向您道歉。”
“可是您也骗了我们不是?您传来的书信里,说的是姐姐在1842年那场战火里没了,一句未提,我姐姐怀过孕的事吧,就连我白家提出,要把我姐姐的孤坟开棺移到东北来,您也拒绝了,您怎么说的来着?你忘记坟头在哪儿了?您忘了?呵呵,您那么珍爱的一个人,你忘了埋哪儿了?”
“您是怕我们白家开棺,发现姐姐有过身孕的事儿吧,我们后来也查过,我晓得我姐姐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您的,您那时候,已经不是活人了,也不是死人,活死人,是无法有后代的,白旗故意激您,那是他的不对,可换句话说,既然我姐姐负了你,还怀了别人的孩子,您又何必如此护着这丫头呢?”
“白家不留遗珠,这规矩,您……也是知道的,何苦为难我,为难白旗呢?我们白家负了您一段姻缘,您也骗了我们一次,我想,也算是扯平了,也亏得……我那时候总觉得愧疚,晓得您膝下多了个孙女,还硬塞了一段姻缘,替我的义子向姜家提亲,想要弥补当年的遗憾,如今想来,甚是可笑。”
这话说完,柜子上的黑猫突然攀上了桌面,她脚步轻盈,像是夜里的精灵,慢慢地坐在白启光的面前,突然,嘶了一声,亮出尖牙,姜多寿拦了一句:“琰琰,过来。”
姜多寿声音清冷:“我说过许多次了,琰琰的本家姓尤,娘亲只是我随手救的一个妇人,和白家,怎么也搭不上关系。”
“好,”白启光点头,又说:“很好,那我就在这儿耗着,琰琰早晚会化人的,想想前辈在东北多年,我竟连琰琰一次人身的样子都没见过,前辈也是费心苦心了,那我就等着吧,等她恢复人身,三天对吧,三天后,我自然能晓得她到底是谁。”
姜多寿身子往后微仰:“那就看,谁耗得起谁了。”
这也是没在怕的。
屋外。
乔美虹对这一群凌晨来的“客人”莫名的抵触,进进出出总是被人盯着,她受不了了。
这院子不大,就两间屋子,姜多寿和白旗睡一间,乔美虹和姜琰琰睡一块儿,没有厨房,日常烧火做饭,要么是在院子里那临时搭起来的灶上,要么就是羌顶送了饭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