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毳从箱子里取出一瓶密封的青汁一样的膏药,熟稔地挑了一块膏体,抹开推揉,轻轻涂在伤口上。
闻东嘴唇轻轻一抿,一声未吭。
这该是很痛的。
上完药,闻东换了一件白色暗纹的长衫坐在阳台上,除开闻东,四层没有其他人住下,算是清净。
闻东指了指西北方向,对着阿毳说:“晚上,我要去一趟。”
阿毳:“先生的伤还没好。”阿毳捧着茶水过来,杯盏是从箱子里取出来的,闻东出门在外,东西喜欢用自己的,但凡入口的杯碗勺箸,都一并自己带着。
也难怪,那两个箱子又大又沉。
“且等伤口好了,羽毛褪去,再去不迟。”阿毳始终不放心闻东的伤势,若是自己能有闻东的本事,便不需闻东出手,只可惜,自己道行太浅,帮衬不了太多。
不过反说回来,阿毳不过跟着闻东几年,自长白山一路往南,道行便超过同道仙家半载,已然是十分了得。
“我要去埋竹中窥。”闻东抿了一口茶水,身体愈发暖和起来。
天色褪了往日的灰霉,晴朗得不像话。
姜琰琰在院子里用三钉锄翻土,一锄下去,沉降的雨水咕噜噜地冒泡泡,气味不好闻,有些腐烂的味道。
门板被人推开,姜琰琰微微抬眸,又低头,只等着门外一声吃力的声音轻轻喊:“丫头快来,扛不动了。”
爷孙俩人将一个半米见方的大箱子扛进院子里,姜琰琰累得够呛。
姜多寿立刻关门,还不忘插上门栓。
姜多寿搁下包袱,花白的寸头汗珠子直冒,后脑勺留着一簇小辫垂在肩头。
“什么东西,这么沉?”姜琰琰端着铜盆,拧了把凉水给姜多寿擦汗。
姜多寿歇了口气:“从江西带来的好东西。”又说:“把那疙瘩里的防水布揭了。”
姜琰琰端着梯子靠着墙,爬上那小山包边上,扯开几层防水布的布条子,自上面往下面一揭,这防水布下面藏着的,是一具灰色的石棺,准确的说,是一个棺中棺。
石棺的棺盖推开,里面还有一具小一些的木棺,表面刷得黑漆油亮,木纹里渗着桐油的味道。
曹献廷之前看到的那个小土包,就是石中棺后头累了三层高的瓦罐子,里里外外都上了釉,巴掌大的罐子口用红布封着,麻绳缠了一圈又一圈,里面盛着沉甸甸的液体,姜琰琰不愿意去取,微微偏头,声音软了几分:“这黑狗血我看着害怕,我就不取了。”
姜多寿点头:“没事,爷爷来。”
姜多寿顺着梯子爬上去,扯开护着罐盖的红布,只露出一条小缝,血腥味浓,姜多寿闻了一下,点点头。
“晚上,咱得把东西给挪进去。”姜多寿说话间,手指对着自己抬进来的木箱子点了点。
“这么快?”姜琰琰像是知道这箱子里头是什么一样,“不是说,得选时辰吗?今天可不是最好的日子。”
姜琰琰抬头看天,湛蓝无云,看似阳气充盈,但大水毁生灵,灾后有常有大疫,正是世间气息浑浊,动荡的时候。
姜多寿眉头一皱:“没办法,在江西的时候,就被人盯上了,手脚得快些。”
第3章
今日农历初十,星空里诡异地挂了一轮满月,对于姜多寿来说,却是个好时候。
逆天的事儿往往是在天生异象的时候办成的。
晚十点,姜琰琰换了一身大红的衣裙,长裙娓地,半露出那双她赶制了三个月的绣花鞋,腰间四指宽的腰带扎得紧,腰带中间缀了一颗黑瞿石,袖口生风,一身红衣,衬托得姜琰琰皮肤愈发白皙,牛乳一样的皮肤在月华下几欲泛光。
姜多寿摆好了香案烛台,院子正当中,石棺打开,坛子里的黑狗血全部灌入石棺,里头的木棺像是漂浮在血海上,姜琰琰见了,心里发慌,她看不得黑狗血。
姜多寿催促:“躺进去,那黑狗血是镇邪的,防止你尸身生变,是好东西。”
姜琰琰也知道是好东西,不犹豫,她提了口气,拽高了裙子,卧进石棺。
姜多寿打开从江西带进来的大箱子,层层红布包裹,他小心翼翼取出红布,交递到姜琰琰手中。
“抱好这骨头,切莫松手。”
姜琰琰怀揣红布,嘴角用力一抿,点点头,红布是一截一臂长的头骨,并非人骨,而是一截鸟骨,传说中九头鸟骨,能化死人为活人,开天辟地,另创他世。
就在姜多寿要覆上棺木之际,姜琰琰夺声而出:“爷爷,若成不了事儿,我成了尸煞,你切莫心软,给我一刀痛快。”
姜多寿手微微一顿,什么也没说,只等着棺木盖紧,隔着冰冷的棺盖,姜多寿狠下心:“若是败了,爷爷会先杀了你,再陪你一起上黄泉。”
开坛做法,不能耽搁。
姜多寿口念祈词,前头的,姜琰琰都听得清楚,也都知道,今天的还魂并非一时兴起,自他们来长沙起,便是日日盼着,能寻到这传说中的九头鸟骨,还姜琰琰一具完整的肉身。
可是后半段,姜多寿念得低沉,姜多寿抬头看着头顶圆月,指尖捏紧了几分。
忽而石棺一震,姜多寿心头一沉,唇齿张合速度加快,像是蜂鸟翅膀扑棱,可是他愈念,石棺动静越大。
一瞬可事成,一瞬可事败,姜多寿不敢有半点的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