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对了。”姜琰琰掰着手指头数,“那我还得把我爷爷那几十次,也得算进来。”
行,合着小神婆是在这儿赌气呢,这些年,姜多寿的确给曹献廷算过不少卦,分文未收。
若是为了曹献廷自己算,姜琰琰也是不气的,这村里来算卦的,也没见到指着谁给钱。
可曹献廷过分就在于,他给自己算,蹭人情,他拿了别人的事儿来算,收了别人的好处,还是在姜多寿这蹭人情。
曹献廷这二道贩子做得溜啊,一进一出,稳赚不赔啊。
曹献廷好声好气的说:“五是什么?五个银元子?”
姜琰琰点头,算是同意了。
曹献廷心头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好在不是漫天要价,这年头,物价飞涨,五个银元能买什么,不过能买几十尺棉布罢了。
“发了灾大家都不容易,我也不想诓你,只求个公道,五个银元子,你给是不给?”姜琰琰底气很足。
“我只带了三个。”曹献廷怀里掏出三枚用红布包裹的银元,锃亮圆润,不知被多少人的手指头摩挲过。
“那就算个什么时候停吧。”姜琰琰手脚极快,曹献廷才掏出来亮个相,再瞧,手掌心空无一物。
“等会。”
曹献廷止不住姜琰琰掐算手指头的速度,还未出声,姜琰琰就回了句:“明日就会停。”
曹献廷这后悔的劲儿还没过,瞬间又喜上眉梢。
“当真?”
曹献廷看着外头捅了天似的大雨,脸上一般喜一般忧。
“要不,你再给我三块银元,我再算一卦?”姜琰琰轻笑。
曹献廷摆手:“不必不必。”这雨都能自个儿停了,他还算个啥?
“真能停?”曹献廷依旧不信。
姜琰琰起身,开始收拾茶碗,曹献廷跟前的茶碗一口未饮,姜琰琰顺手倒在了茉莉花里。
“如果没停,我退三十块银元给你。”姜琰琰看着曹献廷,眼神里带着一个词儿——自信。
“你家有三十银元吗你?”曹献廷反问。
“没有。”姜琰琰耸肩,理所当然的样子让曹献廷欲言又止。
曹献廷明白了,这小神婆,是下了狠赌。
***
曹献廷冒着大雨又骑着青驴从长沙西北一路回来,长沙县知事大小也算是个官,骑着青驴披着蓑衣也是这大雨天闹的祸害,还别说,这么大的雨,什么洋玩意通通行不通,还是这老祖宗的大蓑衣管用。
就说这驴,能下水能爬山,搁着那洋人的轱辘车,放在水里全都在冒泡,走都走不了,还得修,修还得花钱。
曹献廷想了一路,只要一想到橘子洲头上的领事官们一个个都出不了门,就愈发觉得自己幸运,且那小神婆说了,这雨不是明天就停了嘛,待雨停了,退了灾,上头答应自己的好处,也是跑不了。
青驴才走到了西门口,曹献廷的小徒弟就披着蓑衣过来了。
“知事总算回来了,上头来人,说是来了贵客,明日就到长沙,让咱们负责接待。”
曹献廷对着青驴鞭了一下驴屁股,这青驴,碰到深一点儿的水就不愿意走。
雨点子砸得满世界哗啦作响,曹献廷扯着嗓子问了一句:“这个节骨点,来莫子贵客咯。”
小徒弟凑上前:“没见人,听说是个年轻男人,手里头,有张大帅的推荐函,说是为了长沙下大雨的事儿。”
曹献廷眼睛一睁:“那个张大帅?”
“嗯,那个张大帅。”
两人一问一答,自说自话,却全都懂了,还不是东北那尊大神?
小徒弟又说:“上午说事儿的时候知事不在,都不晓得,那一杆枪应声答下的时候有多积极。”
曹献廷略微思索:“为长沙大雨的事儿?长沙大雨关东北什么事儿?”
小徒弟挠了挠脑袋上的寸毛:“可能,是为了抗灾吧。”
曹献廷一拍大腿,暗叫了一声“不好。”
虽那小神婆算出明日就能停雨,可曹献廷之前也是做了不少功夫。
曹献廷花了不少真金白银,特意从玉泉宫请了陶家仙人前来坐镇,日日祭拜,就为了雨停。
小神婆既然狠赌明日雨停,曹献廷除开要向姜家道谢,自然也要吹捧一番陶家仙人,夸夸这陶家仙人以民为天,施法停雨,不然,怎么把这份功劳顺到了自己头上?
这上头突然又请了高人来治水,这莫搞得这到手的鸭子又飞了去。
第2章
7月11日,长沙放了晴。
湘江沿岸的沙垒还不敢撤,各家各户开始往外头排水。
民间办法多,一截空心的竹筒,从里头到外头牵上一对铁丝,铁丝上绑着平底的小竹板,一头放在水里,双手舞着摇杆,哗啦哗啦水就往外头出。
滨江的小洋楼地势低洼,城里头那些改造后的抽水机进不来,小洋楼的管事阔气地请了二十多个短工,用手摇的竹筒抽水。
曹献廷领着贵客入住的时候,水已经被抽得差不多了。
同行的,还有警察署的中队长杜秋明,每天别着个枪袋子在身上,被曹献廷取了个外号——一杆枪。
明明他们是主,贵客是客,可这两人却并排跟在贵客后头,倒不是他们不想跟上前引路,只是这贵客,脾气有些古怪。
初见面时还觉得这贵客架子不大,朝着他们点头,一张脸藏在多拉帽下,帽檐下,薄唇微微一张,只说了一句“幸会”,便是再没开过口,说话的,都是贵客身边一个叫阿毳的小厮,就连警察署局长伸手想行友好的西方握手礼,这贵客手也只背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