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七点多了,还是先进去吧。”说完,夏露望向身后皱眉不语的贺狰,“贺狰,一起进去吗?”
“不用了,消毒水味道难闻。”贺狰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有些不适应地说,“我在外面等你。”
“好。”夏露点点头,和李建国一人抱起一个小孩,推门进了病房。
城市还沉浸在新年的余韵中,街道上一片喜气洋洋的中国红。城市喧嚣,医院沉寂,谁也没留意到一阵红色的妖雾掠过上空,残月被染上了一片血色的朦胧……
这间病房很小,放着两张病床,中间用一道蓝色的帘子隔开。靠窗的那张病床已经空了,床上凌乱地摆放着老人的衣物和洗漱用品,一个神情麻木的中年女子红着眼将那些东西一股脑塞进大箱子,朝进来的夏露等人点点头,就拖着大箱子开门出去了。
查房的护士敲了敲门,问道:“探病的?”
“对,我们是阿婆的孙子。”黄天赐率先回答,大喇喇笑道,“小姐姐能不能行个方便,让我们单独陪老人家一会儿?”
“当然行,不过我听说老人家没有子女,哪来的孙子?还是派个人过来登记一下探望表,做个记录。”说着,小护士叹了声,“老人家情况不容乐观,可能就是这两天的事的,你们要有个心理准备……谁来登记?”
“我来吧。”李建国放下怀里抱着的豆奶,对夏露道,“你们先聊。”
“嗯。”夏露点头,也将怀里的芝麻放下来,摸摸她的脑袋道,“去看看阿婆吧。”
安静的病房里,芝麻和豆奶在左,橘子和小花在右,四个小孩围绕着病床,踮起脚尖注视着床上白发苍苍、瘦骨嶙峋的老人家。
“阿婆!”最先开口的是胆子较大的豆奶,她伸出小肉手扯了扯何阿婆的被子,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一眨,裙子下的尾巴已经摇成了螺旋桨。
病床上的老人家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干枯的眼皮微微颤抖,氧气面罩随着呼吸而蒙上一片又一片的白雾。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老人颤巍巍睁开了眼,浑浊的瞳仁涣散,好半晌才觉察到众人的存在,她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发出老水车一般破旧衰败的嗬嗬声,用一掐即断的声线道:“这都是谁啊?老婆子眼花,认不出来啦……”
“阿婆!我是豆奶!”
“我是芝麻~”
“小花。”
“我是橘子,阿婆。”
老人有些怔愣,看了眼夏露,又看了眼黄天赐,艰难地说:“这些孩子……怎么和我以前……养的小猫小狗,一个名儿?”
“何阿婆,他们就是你以前收养的小猫小狗,现在化成人形,特意来看您的?”夏露说着,摘下了芝麻和豆奶的帽子,两个小孩儿垂着软趴趴的狗耳朵,摇着尾巴,朝病床上慈善的老人展开一个大大的笑来。
“妖怪吗?”老人扯了扯嘴角,叹道,“看来,我这个老婆子……大限将至了,竟然会……碰到这种事……”
“您不喜欢我们这个样子吗?”小花扯了扯自己头顶的猫耳,年幼老成地说,“我们还不太会化形呢,不过等我们化形成功的那天,一定会找您结缘的。”
“对!您一定要等着我们来找您!”豆奶兴奋地举手,“我们买个大房子,一起养您!”
月光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妖娆的血色,缓缓西沉,八点转瞬到了,病房内,四个小孩儿两左两右地躺在老人怀里,和她做最后的告别。
“……我总喜欢打翻了装狗粮的碗,您没有骂我,只是摸摸我的头,把房子打扫干净。”回忆起过去,芝麻腼腆笑了笑,“您的手很粗,但是很暖和,摸起来超~舒服~”
“我咬坏了您的拖鞋,您也没有用棍子打我,您是世界上最好的人!”豆奶抢着道。
“我掉进了下水道,是您把我从脏水里捞了出来。”橘子依恋地蹭在老人干瘦的怀里,软瓮声说,“那年,您已经五十多岁了。”
“我流浪街头,皮肤有病,是您给我擦药。”小花温柔地趴在老人身边,如数家珍般,“您救了我。”
老人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出气多进气少,只有一滴浑浊的泪从眼角滑落,沁入花白的鬓发中。
随着心电图渐渐变成一条没有生命力的直线,仪器发出尖锐的滴滴声,老人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医生和护士急匆匆赶过来进行最后的抢救,夏露和黄天赐只好带着小崽子们先退出了病房。
小孩儿们还太小,不太懂得死亡的悲伤,只是一个劲地问“阿婆什么时候投胎”“阿婆什么时候再醒来”……倒是黄天赐,一个大男孩悄悄抹了好几次眼泪。
不多时,医院走廊尽头出现了两个戴着墨镜的黑衣男子,走在最前端的赫然就是戚流云。夏露有些惊讶,看着径直朝自己走来的戚流云问:“他怎么会来这?”
一旁的贺狰抱臂倚在墙上,冷冷道:“他是阴司管理局的人,主管本地人类生死轮回。”
夏露恍然,失笑道:“是噢。差点忘了,当初我这一年的阳寿还是向他借来的。”
“哟,你们也在?上班第一天,可真热闹。”戚流云摘下墨镜挂在西服口袋上,朝身后的棺材脸男子说,“小刘,去把何金花的魂魄带出来,摇号投胎。记住,何金花生前积攒功德无数,要给她上上签的筒,争取转世到一个好人家。”